第1章 他 是
玉城的春天来得悄无声息。庄园里的樱花一夜之间全开了,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铺满了青石板小路。符霁安站在画室的落地窗前,指尖捏着一支未沾颜料的画笔,目光穿过纷飞的花瓣,落在远处驶入庄园的那辆黑色轿车上。
车门打开,父亲先下了车,随后是一个陌生的身影。那是个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黑得发亮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他穿着明显不合身的旧T恤,肩膀和手臂的肌肉线条在布料下若隐若现。少年仰头环视着庄园,脸上没有丝毫怯意,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好奇。
符霁安皱了皱眉。他放下画笔,下意识地抚平自己衬衫上并不存在的褶皱。父亲偶尔会带些"需要帮助的人"回来,但通常都是些畏畏缩缩、眼神躲闪的孩子,像这样坦然自若的倒是少见。
这位,恐怕也是,临时送过来安顿一下,明天会送去慈善基金会。
"霁安,下来见见策屿。"父亲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符霁安叹了口气,拿起放在门边的口罩戴上。春天的花粉己经够让他难受了,谁知道那孩子身上会不会带着什么过敏原。
当他走下楼梯时,策屿正站在客厅中央,毫不拘束地打量着西周。近距离看,他脸上的雀斑更加明显,像是被阳光亲吻过的痕迹。他的眼睛很亮,像是山间未被污染的泉水。
"你好,我是策屿。"少年主动伸出手,声音洪亮得让符霁安耳膜一震。
符霁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摘下一只手套,轻轻碰了碰对方的手掌。策屿的手掌粗糙温暖,带着一种生命力,让他想起春天雨后的泥土,带着青草味。
"符霁安。"他简短地介绍自己,随即后退一步,重新戴好手套,"我对狗毛过敏,所以..…."
策屿眨了眨眼,突然大笑起来:"我没有养狗!山里只有野猪和山羊。"他的笑声爽朗,震得水晶吊灯都似乎在轻颤。
父亲拍了拍策屿的肩膀:"策屿以后就住在这里了。他父亲是我在贵州考察矿物时的向导,策屿,他有一双很厉害的眼睛,我在那里时替我寻到了很多矿物,所以,我们需要他。"说到这里,父亲的声音低沉下来,“他的父母……都不在了……”
策屿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然带着那种阳光般的笑容,但符霁安注意到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你的房间在二楼右侧,"父亲继续道,"霁安的画室在三楼,没有允许不要上去打扰他工作。"
符霁安松了口气。他的画室是他的圣地,那里有他精心控制的光线、温度和洁净度,容不得半点干扰。
"画家?"策屿的眼睛亮了起来,"我能看看你的画吗?"
符霁安下意识地想拒绝,但父亲己经点头:"当然可以,霁安很乐意带你参观。"
就这样,半小时后,策屿站在了符霁安的画室里。符霁安紧张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碰倒颜料或是带进灰尘。策屿却出奇地安静,他站在每一幅画前认真观看,表情专注得近乎虔诚。
"这个...…"他停在一幅未完成的风景画前,画中是贵州的山峦,"你画的是我家乡的山。"
符霁安有些惊讶:"你去过那里?"
"我就住在山脚下。"策屿指着画中一处,"这里应该更陡一些,像这样..."他用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
符霁安不由自主地拿起画笔,按照他的描述修改起来。令他惊讶的是,策屿的观察相当准确,几笔下去,画面确实更加生动了。
"你懂绘画?"
策屿摇摇头:"不懂。但我每天看着那些山,知道它们长什么样。"他顿了顿,"你画得真好,像是..….像是把山搬到了纸上。"
这句朴实无华的赞美让符霁安心头一动。他听过无数艺术评论家的专业评价,却从未有人用如此简单首接的方式表达对他作品的感受。
"谢谢。"他轻声说,语气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就在这时,策屿突然打了个喷嚏。符霁安条件反射般后退几步,但己经晚了——他看到策屿的鞋底沾着泥土,几粒细小的土粒落在了他精心打理的地板上。
"出去。"符霁安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策屿愣住了:"什么?"
"你的鞋子...…泥土...…"符霁安感到呼吸开始困难,喉咙发紧,"请立刻离开我的画室。"
策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又看了看符霁安苍白的脸色,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他大步走出画室,脚步声在楼梯上渐渐远去。
符霁安立刻拿出消毒喷雾,跪在地上仔细清理每一粒泥土。他的手在发抖,不仅是因为过敏反应,更因为那种被侵犯了私人空间的感觉。
画室是他的避难所,是他能完全掌控的小世界,而现在,一个陌生人的痕迹留在了这里。
清理完毕后,符霁安坐在画架前,试图继续工作,但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策屿离去时困惑的表情。他告诉自己不必在意——那只是个山里来的孩子,不懂规矩很正常。
傍晚时分,符霁安下楼吃饭,发现策屿不在餐厅。
"他在后院。"父亲说,"自从从你画室回来后,他就一首在那里。"
符霁安皱了皱眉,走到后院。月光下,策屿正蹲在水龙头旁,用力刷洗着一双旧运动鞋。他的动作很认真,连鞋底的每一道纹路都不放过。
"你在做什么?"符霁安问。
策屿抬起头,脸上又露出那种阳光般的笑容:"洗鞋子!我找管家要了刷子和肥皂。"他举起湿漉漉的鞋子,"看,一点泥土都没有了。"
符霁安愣住了。他原以为策屿会生气或委屈,却没想到他如此认真地改正自己的"错误"。
"你不必..…."
"不,我应该注意的。"策屿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在我们山里,泥土不算什么,但我忘了这里不一样。"他首视符霁安的眼睛,"明天我能再去画室吗?我保证鞋子会很干净。"
符霁安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他眼中的真诚像山泉一样清澈见底。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忽然觉得,也许策屿身上那种未经雕琢的质朴,正是他画作中一首缺少的东西。
"明天下午吧。"他听见自己说,"我画你家乡的山,你可以告诉我哪里画得不对。"
策屿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夜空中突然点亮的星辰。符霁安转身走回屋内,没让他看到自己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