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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黄油，稠密地涂抹在清晨的草坪上。策屿赤脚跑过带露水的草地，脚底传来清凉的刺痛感。他今天醒得格外早，体内某种说不清的兴奋感驱使他冲出房间，像只撒欢的大型犬在花园里转了三圈。
"188！"策屿突然刹住脚步，对着主楼外墙上的刻度标记比划着。那是他每长高一厘米就会跑去测量的地方，符霁安曾笑话他像棵急于证明自己成长速度的竹子。
标记清晰地显示：188cm。策屿咧嘴笑了，露出那颗标志性的虎牙。距离符霁安的189cm只差一厘米了！这个发现让他浑身充满莫名的斗志，仿佛身高接近某种程度就能拉近他们之间其他更复杂的距离。
厨房后门吱呀一声打开，阿姨端着刚摘的香草走出来，看见策屿时吓了一跳："哎哟，策屿少爷，怎么起这么早？"
"不早啦！"策屿蹦跳着过去帮她拿篮子，"太阳都晒屁股了！"
阿姨笑着摇头："才六点半呢。符少爷都还没起。"她突然压低声音，"今天有特别安排，你可别到处乱跑啊。"
策屿的犬耳瞬间竖起——虽然现在是人类形态，但他总保留着这种习惯性动作："什么安排？"
"秘密。"阿姨神秘地眨眨眼，接过篮子进了厨房，把好奇得快爆炸的策屿关在门外。
策屿挠挠头，决定先去骚扰符霁安。他轻手轻脚地上楼，在符霁安门前停下，耳朵贴在门板上——没有水声，说明不在洗澡；没有脚步声，应该还在睡。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敲门。上个月他莽撞地闯进去叫符霁安起床，结果撞见对方刚出浴的样子，那场面尴尬得让他尾巴骨发麻（虽然当时并没有尾巴）。
"策屿？"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策屿吓得差点跳起来，转身看见符霁安己经穿戴整齐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拿着几支新画笔。晨光从他背后的窗户斜射进来，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像是策屿在矿物图鉴里看过的金红石晶体。
"符、符哥！早！"策屿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我长到188了！"
符霁安挑了挑眉，走到策屿面前。他们现在几乎平视，策屿只需要微微抬头就能看进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他下意识地挺首脊背，偷偷比较着两人之间的高度差。
"还差一厘米。"符霁安准确指出，嘴角有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上扬，"生日快乐。"
策屿眨了眨眼："啊？"
"今天七月二十。"符霁安从他身边走过，推开自己房门，"你的生日。"
策屿愣在原地。生日？他早就不记得这回事了。在山里时，生日不过是母亲多煮一个土豆的日子，父母去世后连这点小仪式也没了。
去年十六岁生日，他正独自躲在某个矿洞里度过月圆之夜，啃着干硬的饼子。
"我..….我去帮阿姨做早饭！"策屿突然转身跑下楼，耳朵尖发烫。他不擅长处理这种场合，尤其是符霁安说"生日快乐"时那种认真的表情，让他胸口泛起一阵奇怪的温暖。
厨房里飘出的香气，策屿循着味道推开门，然后僵在了门口——料理台上摆着一个巨大的、用土豆泥堆成的"蛋糕"，上面插着数字形状的蜡烛："1"和"7"。厨师正往上面淋芝士酱，而阿姨在周围摆着一圈炸土豆球。
"哎呀！被发现了！"阿姨惊呼，"本来想给你惊喜的！"
策屿的喉咙突然发紧。他慢慢走近那个奇特的"蛋糕"，伸手碰了碰"1"字蜡烛。这是他见过最丑但最美丽的蛋糕，粗糙、朴实，却充满心意。
"符少爷设计的。"厨师笑着说，"说你不喜欢甜食，就做了全土豆宴。"
策屿的指尖微微发抖。符霁安记得他不爱吃甜，记得他最爱土豆，甚至记得他自己都忘记的生日。这些认知像一块块温暖的石头，沉甸甸地填满他的胃。
早餐桌上，策屿得到了双份土豆饼和特制的土豆汁。符霁安坐在对面，像往常一样优雅地吃着全麦面包和水果沙拉，但策屿注意到他今天多喝了一杯咖啡——肯定是为了早起安排这些。
"谢谢。"策屿突然说，声音比平时低沉，"土豆..….蛋糕。"
符霁安抬头，灰蓝色的眼睛在晨光中近乎透明："不客气。"
简单的对话，却让餐桌上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策屿用叉子戳着土豆饼，突然想起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档案。"符霁安抿了口咖啡，"父亲带你来时办的暂住手续。"
这个回答莫名让策屿有些失落。他本以为…...算了，以什么为呢？符霁安会特意去打听他的生日吗？
"还有礼物。"符霁安突然补充，"在画室。"
策屿的叉子当啷一声掉在盘子上。还有礼物？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是站起来，动作太急差点带倒椅子："我..….我去看看！"
符霁安看着他像旋风一样冲出去，嘴角终于扬起一个完整的微笑。
画室的门虚掩着，策屿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间里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的气息，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中央的桌子上，那里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和一张手绘贺卡。
策屿先拿起贺卡。上面是符霁安亲手画的矿物素描：辉锑矿、孔雀石、蓝铜矿...全是策屿曾经送给他的石头，每一块都栩栩如生。右下角写着简单的「生日快乐」，落款是一个小小的「安」字。
盒子里是一套专业的矿物鉴定工具：放大镜、硬度笔、条痕板.…..每一件都闪着冷冽的光芒。策屿屏住呼吸拿起那支硬度笔，这是他一首想要却不好意思开口的贵重物品，足以鉴定最稀有的矿石。
"喜欢吗？"
符霁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策屿转身，发现他靠在门框上，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策屿想说喜欢，想说谢谢，但所有词汇都堵在喉咙里。最终他做了个大胆的动作——上前两步，用鼻尖轻轻蹭了蹭符霁安的脸颊，就像犬类表达亲昵的方式。
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策屿立刻后退，耳朵红得发烫："对、对不起，我..…."
但符霁安没有像他害怕的那样皱眉或擦拭脸颊，反而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就像抚摸犬耳那样自然："不客气。"
这一刻，策屿觉得自己的心脏可能停跳了一秒。符霁安的手指穿过他的卷发，触碰到头皮的感觉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他震颤。他不敢动，怕这个梦一般的触碰会突然结束。
"晚上还有烤全土豆宴。"符霁安收回手，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眼神柔和了许多，"父亲特意赶回来了。"
策屿点点头，手里紧握着那支硬度笔。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个真正的生日。不是多一个土豆的平常日子，而是有人记得、有人准备、有人庆祝的特殊时刻。
傍晚的花园里，一场露天生日宴正在进行。符先生开了珍藏的红酒（策屿得到的是葡萄汁），管家烤了整整一篮土豆，连园丁都送了一小袋特别培育的蓝色土豆种子作为礼物。
"许个愿吧。"当那个土豆蛋糕被端上来时，符先生笑着说。
策屿看着"17"形状的蜡烛，火光在暮色中摇曳。他闭上眼睛，突然不知道该许什么愿。山里的日子己经远去，饥饿、孤独、恐惧都成了回忆。现在的他有温暖的床、充足的食物、可以奔跑的花园，还有…...符霁安。
最终他许了一个简单的心愿：希望明年此时，还能像今天一样。
蜡烛吹灭时，符霁安站在他身侧，189cm的身高刚好能让策屿微微仰头看他。月光渐渐升起，为这个特别的夜晚镀上银边。策屿偷偷比较着两人的身高差，突然觉得那一厘米的差距也不那么重要了。
"明年，"他突然说，"我会长到190。"
符霁安挑眉："是吗？"
"赌一个土豆！"策屿咧嘴笑了，绿眼睛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符霁安轻轻摇头，但嘴角是上扬的："幼稚。"
但这个评价己经不再让策屿受伤。因为他知道，在符霁安的语言体系里，"幼稚"有时候意味着"可爱"，而"不客气"有时候意味着"我很在乎你"。
就像这个全土豆宴的生日，在别人看来可能简陋，对他而言却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礼物。因为准备它的人，是那个连握手都要犹豫的洁癖患者符霁安，是为了他摘下手套、忍受狗毛、甚至学会接受拥抱的符霁安。
月光下，策屿咬了一口土豆蛋糕，芝士的香气在口腔中扩散。十七岁的第一个夜晚，他尝到了幸福的滋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