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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的轰鸣声像一头巨兽在耳畔咆哮。策屿双手死死攥住扶手，指节发白，188cm的身躯尽可能蜷缩在经济舱狭小的座位里。当这架钢铁大鸟离地升空的瞬间，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引得前排乘客纷纷回头。
"第一次坐飞机？"邻座的中年矿工笑着问。
策屿点点头，鼻尖几乎贴在舷窗上。云层在脚下铺展，宛如他曾在符霁安画室里见过的那些未完成的雪景——洁白、柔软、无边无际。阳光穿透云隙，将机翼镀成金色，这光芒太过纯粹，让他想起符霁安调色盘上最昂贵的金粉颜料。
"像做梦一样..…."策屿轻声自语，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凝成白雾。他伸出食指，在雾面上画了个歪扭的爱心，又迅速擦掉，生怕被人看见。
空姐推着餐车经过，被他孩子气的举动逗乐："要喝点什么吗？"
策屿盯着那些五颜六色的饮料罐，犹豫地指了指橙汁——符霁安早餐时常喝的那种。当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时，他突然想起离开前那个清晨，自己躲在厨房门口，看着符霁安优雅地切牛排的样子。
一种尖锐的思念毫无预兆地刺入胸腔，比月圆之夜的变身还要疼痛。
"不舒服？"空姐注意到他瞬间黯淡的表情。
策屿摇摇头，将脸重新转向窗外。云海此刻变幻成连绵的山脉，让他恍惚回到了贵州的群山中。
但这里没有潮湿的雾气，没有符霁安站在画室窗边的身影，只有刺眼的阳光和无尽的蓝。
飞行十二小时后，非洲大陆终于出现在视野里。策屿瞪大眼睛，看着那片无垠的金色沙漠——与他生活过的葱郁山林截然不同，却同样震撼。阳光在沙丘上勾勒出明暗交错的线条，像是一幅用赭石和焦茶色调成的大地绘卷。
"我们到了。"矿工拍拍他的肩，"欢迎来到纳米布沙漠。"
热浪在舱门打开的瞬间扑面而来。策屿站在舷梯上，被这种干燥炽热的空气呛得咳嗽。但随即，他的犬类嗅觉捕捉到了沙漠深处传来的气息——铁锈、硫磺、还有某种说不清的金属味道。
矿脉的味道。他的耳朵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虽然现在是人形，但这个习惯动作总是改不掉。
勘探队的吉普车在跑道上等候。策屿的行李很简单：一个登山包，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程乔送的《唐诗三百首》、以及那个装着符霁安旧物的小铁盒。当队友们忙着搬运设备时，他偷偷摸出铁盒里的一块孔雀石——符霁安说他眼睛的颜色就像这种矿石。
"小子，发什么呆？"队长是个满脸胡茬的南非人，用带着口音的英语喊道，"上车！"
沙漠行车比策屿想象的更加颠簸。吉普车在沙丘间穿行，扬起漫天黄沙。他紧抓着车框，任由热风吹乱他的卷发。
这里的一切都如此陌生：扭曲的箭袋树、偶尔窜过的蜥蜴、远处踱步的羚羊...却又奇妙地让他想起贵州山里那些自由奔跑的日子。
"到了。"三小时后，队长指着前方一片简陋的帐篷，"这就是未来三个月我们的家。"
家。这个字眼让策屿胸口发紧。他沉默地卸下行李，被分配到一个靠边的帐篷。里面只有一张行军床、一盏煤油灯和一个简易衣柜。
他将小铁盒小心地放在枕边，然后取出《唐诗三百首》，翻到夹着书签的那页——程乔最后教他的《静夜思》。
日落时分，勘探队围着篝火开了简短的会议。队长铺开地质图，指着几个红圈讲解勘探计划。策屿听不太懂那些专业术语，但当队长提到"青金石可能带"时，他的耳朵竖了起来——符霁安最喜欢用青金石做蓝色颜料。
"嘿，中国小子，"会议结束后，一个满脸雀斑的澳大利亚队员递给他一罐啤酒，"听说你能闻出矿脉？"
策屿接过啤酒，不太熟练地拉开拉环："嗯..….有点像。"
"那明天可要靠你了。"对方大笑着拍他的背，"干杯！"
啤酒苦涩的味道让策屿皱起鼻子。他更想念符家庄园里阿姨酿的米酒，清甜爽口，符霁安偶尔会允许他喝一小杯。想到这里，他悄悄离开喧闹的人群，走到营地边缘的沙丘上。
月亮己经升起，与玉城看到的那个是同一个，却显得更大更亮。策屿盘腿坐下，从口袋里摸出那半块干硬的鲜花饼——离开前从废纸篓里捡回来的。饼干的香气早己消散，但他依然能从中嗅到一丝符霁安的气息，那种混合着松节油和檀香皂的独特味道。
"符哥.….."策屿对着月亮轻声呼唤，随即被自己的傻气逗笑。犬类对着月亮嚎叫是天性，但他现在是人形，应该克制这种本能。更何况，符霁安可能根本不在乎他在哪里。
夜风渐凉，裹挟着细沙拍打在脸上。策屿回到帐篷，从小铁盒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那是符霁安画废的草图，上面是庄园的樱花树，角落里还有个模糊的小人影，依稀能看出是策屿扑蝴蝶的样子。
他用指尖轻抚那个小身影，突然意识到这是符霁安唯一画过他的证据，尽管可能只是无意间的涂鸦。
第二天清晨，勘探队向沙漠深处进发。策屿穿着队里发的卡其色制服，戴着一顶宽檐帽，看起来像个真正的勘探员。当吉普车驶入一片开阔地带时，他突然喊停。
"这里。"他跳下车，鼻子抽动着，"地下有东西...…像铜锈和硫磺的混合味。"
队员们将信将疑地开始勘测。两小时后，钻探机果然带上来一些蓝绿色的矿石样本。
"见鬼了！"队长捧着样本惊呼，"真的是铜矿伴生矿！小子，你怎么知道的？"
策屿不好意思地挠头："就是..….闻到的。"
当晚，他成了营地的英雄。队员们轮流请他喝酒，称赞他是"人形探矿仪"。喧闹中，策屿却悄悄藏起一块最完美的青金石——这种矿石在阳光下会闪烁金色星芒，符霁安曾说这是制作最顶级群青颜料的原料。
回到帐篷，策屿将青金石和小铁盒放在一起。月光透过帆布照进来，为矿石镀上一层银边。他突然想起离家前夜，自己撕掉的那张写满"符霁安"的习字帖。现在想来，那些歪扭的字迹里包含的情感，或许比他愿意承认的还要深得多。
沙漠的夜晚寂静得可怕，没有虫鸣，没有风声，只有无边的星空笼罩西野。策屿躺在行军床上，听着自己清晰的心跳。三个月，符先生说的期限。但此刻，这个期限既像是一种解脱，又像是一种煎熬。
他翻身面对帐篷的帆布墙，用手指在上面轻轻划着"平安"二字——程乔最后教他的词。划到第三遍时，一滴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浸湿了枕套。
策屿惊讶于自己的反应，犬类很少流泪，即使在最痛苦的时刻。但这种思念的疼痛，比任何变身都要难以忍受。
窗外，非洲的月亮冷冷注视着这个来自中国的半犬少年。它见证过无数离别与重逢，知道有些距离不是地理上的，而是心灵间的。就像此刻，在遥远的玉城，符霁安正站在画室里，对着满墙被刮坏的画作发呆——那些全是长着犬耳的策屿，没有一幅让他满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