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阳光透过纱帘,在木地板上投下细密的光斑。符霁安赤脚站在画室中央,脚底感受着每日打磨上蜡的橡木地板带来的微凉触感。三天前从非洲返回,他的生物钟仍停留在沙漠时区,每天黎明前就会自动醒来。
画展定于三天后举行,这是符家颜料公司进军国际市场的关键一役。符霁安的目光扫过墙边整齐排列的画作——十二幅沙漠系列,全部使用策屿带回的矿石颜料绘制。最中央那幅《纳米布星夜》里,钴蓝色的夜空下隐约可见一个犬耳少年的剪影。
"符哥!"策屿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阿姨做了土豆饼!"
门被猛地推开,符霁安还未来得及转身,就被一块热腾腾的土豆饼塞到嘴边。策屿的手指还沾着油渍,在晨光中闪闪发亮。若是从前,符霁安会立刻后退三步,用消毒湿巾擦拭被触碰的嘴角。但现在,他只是轻轻咬了一口,然后接过那块点心放在调色盘旁。
"好吃吗?"策屿凑近问,鼻尖上还沾着灶台的火灰。
符霁安用拇指擦去那点灰渍,顺手将手指在亚麻围裙上抹了抹——这个动作让刚进门的管家差点打翻咖啡壶。从非洲回来后,符霁安的洁癖似乎有了明确的分界线:策屿带来的一切,包括他身上的尘土、汗水和偶尔冒出的犬毛,都被默许进入"洁净区"。
"画展准备得怎样了?"策屿好奇地翻看桌上的宣传册,爪子印在光洁的铜版纸上。
符霁安不动声色地将册子转了个方向:"缺一幅主展品。"
"不是有沙漠系列了吗?"
"太冷。"符霁安拿起画笔,在空白的画布前犹豫,"需要...温度。"
策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尾巴扫过地板发出沙沙声。他突然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掏出一块用绒布包裹的石头:"差点忘了!我在死亡谷找到的,比之前那块更红!"
朱砂矿石在晨光中像凝固的火焰,内部流转的血色纹路让人想起沙漠落日。符霁安接过石头时,指尖与策屿相触,某种微妙的电流顺着指腹窜上脊椎。他迅速转身面对画架,掩饰泛红的耳尖。
"我要去工厂看看新颜料。"符霁安突然说,"你...一起吗?"
策屿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可以吗?"
"你是发现者。"
颜料工厂位于玉城郊区,由一栋老式厂房改造而成。当黑色轿车驶入厂区时,工人们己经在门口列队迎接。符霁安下车时下意识整理了下衬衫领口,而策屿则像只兴奋的大型犬,差点被自己过长的裤脚绊倒。
"小心。"符霁安扶住他的手臂,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别跑。"
工厂内部井然有序,研磨车间里,非洲运回的矿石正被加工成细腻的色粉。策屿好奇地凑近观察,鼻尖几乎贴在玻璃窗上。符霁安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目光却落在少年被阳光镀金的睫毛上,而非那些价值连城的矿石。
"符先生,"工程师恭敬地递来色板,"这是新调配的'纳米布蓝'。"
色卡上的蓝色比传统群青更加深邃,内部闪烁着细小的金色星芒——正是策屿在沙漠中找到的那种特殊青金石的效果。符霁安接过色板,不自觉地看向策屿,后者正用爪子好奇地戳着颜料样本。
"喜欢吗?"符霁安问。
策屿用力点头:"像沙漠晚上的天空!"他突然压低声音,"但没你眼睛好看。"
这句首白的赞美让符霁安手中的色板差点滑落。他匆忙转向工程师:"主展区用这个色调。"
参观结束时,厂长神秘地引他们来到保密车间。绒布揭开时,策屿发出一声惊叹——展台上陈列着十二管特制颜料,每支都镶嵌着对应的原矿碎片,标签上用烫金字体写着「策屿系列」。
"限量版,"厂长解释,"全球仅发售50套。"
策屿小心翼翼地拿起标着"纳米布蓝"的那支,指尖轻抚过镶嵌的青金石碎片:"这...这真的用我的名字?"
符霁安没有回答,但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足以说明一切。返程的车上,策屿抱着那套样品反复端详,而符霁安则望着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思绪早己飘向画室那幅未完成的主展品。
黄昏时分,符霁安独自回到画室。策屿被管家拉去试穿画展当晚的礼服——尽管少年坚持认为自己的旧T恤就很好。空荡的画室里,符霁安站在空白画布前,手中握着那支新调制的"纳米布蓝"。
画笔落下时,他脑海中浮现的不是沙漠的星空,而是策屿在非洲阳光下回头对他笑的瞬间。颜料在画布上流淌,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犬耳少年手持矿石,站在沙漠与星空的交界处,身后延伸出两条影子——一条像犬,一条似人。
当深夜策屿轻手轻脚推开门时,看到符霁安伏在画架上睡着了,手中还握着画笔。他悄悄走近,发现画中的自己比镜子里还要生动,尤其是那双绿眼睛,仿佛真的在闪烁。策屿的尾巴不自觉地摇晃起来,他小心地取下符霁安手中的笔,却意外碰倒了调色盘。
"糟了..."策屿手忙脚乱地去接,爪子却把颜料抹得更开。鲜红的朱砂蹭在画布右下角,像一道流血的伤口。
"别动。"符霁安突然醒来,按住他的手,"就这样。"
在策屿惊讶的目光中,符霁安拿起画笔,将那抹意外延伸成沙漠日出的效果。朱砂的红与青金石的蓝在画布上交汇,形成一种奇异的和谐,就像他们本身——一个洁癖画家与一个半犬少年,看似不可能的组合,却创造出最动人的色彩。
"这是..."策屿盯着逐渐成形的画作,耳朵微微抖动。
"主展品。"符霁安轻声说,"《寻矿者》。"
月光透过落地窗,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画布上,与画中的影像重叠。策屿突然明白符霁安所说的"温度"是什么——不是沙漠的炽热,不是矿石的冰冷,而是当他们站在一起时,那种无需言语的温暖。
画展前夜,当所有作品都被运往美术馆后,符霁安在空荡的画室里发现了一块被遗忘的矿石。那是策屿从非洲带回的第一块青金石,不知何时滚到了沙发底下。他弯腰捡起,石头上还沾着几根棕黑色的犬毛。
符霁安没有用消毒纸巾擦拭,而是将石头放进了胸前的口袋,紧贴心脏的位置。明天,当镁光灯聚焦在《寻矿者》上时,没有人会知道画家最珍贵的矿石其实在这间画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