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字架下的忏悔(序章 )
1994年8月23日午后三时,蜀地省会某高校图书馆内,鎏金般的阳光穿过哥特式拱券玻璃窗,在橡木地板上镀出流动的琥珀光斑。
金粉般的尘埃悬浮在倾斜的光柱间,如同被时光凝固的星屑,光束深处隐约可见泛黄书页间蒸腾的雾气——那是沉淀了半个世纪的楮皮纸香,糅合了樟脑、油墨与岁月包浆的气息,在巴洛克式穹顶下织就一张温柔的知识蛛网。
陈小雪身着法式立体剪裁的米白羊绒衫,同色系人字纹及膝裙勾勒出流畅腰线,乌发用珍珠发簪松松绾成慵懒的云髻,露出玉雕般的天鹅颈,领口三颗月光贝母扣随着呼吸泛着温润珠光。
她临窗端坐在胡桃木阅览桌前,鎏金台灯在烫金精装版《心理学与生活》封皮上投下暖色光晕,春葱似的指尖掠过书页边缘,那姿态仿佛抚过竖琴琴弦的缪斯,引得窗外梧桐叶影都在羊绒衫上流淌成跳跃的十西行诗。
“陈同学,你上次推荐的心理暗示法太神奇了!”抱着书本的女生刚落座便迫不及待开口,尾音还带着雀跃的轻颤,“那些翻涌的杂念就像被春风抚过的湖面,不知不觉就散开了。”
细绒般的阳光里,扎着鱼骨辫的女孩将怀里三本厚重的心理学专著轻轻搁在木纹桌上。她望向对面时,眼底闪烁的崇拜几乎要溢出睫毛。
陈小雪从书页间抬起眼睫,唇角漾起的弧度让窗边白瓷瓶里的铃兰都失了颜色。
眸中漾开的暖意让人想起初春时节,第一滴雪水融进山茶花瓣的瞬间。
“能帮到你就好呀。”她将温好的茉莉茶推向对方,青瓷杯底与木质桌面相触时发出清越的声响,“去梧桐大道晒晒太阳,或者喂喂那群贪吃的白鸽,可比把心事闷在罐子里有趣多啦。”
她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能抚平躁动的宁静力量,在安静的阅览室里显得格外悦耳。
她耐心地解答着同学的问题,语速平缓,逻辑清晰。
阳光在她低垂的眼睫上跳跃,映照出她近乎完美的侧脸轮廓。
她宛如图书馆里一幅流动的水墨画卷,总捧着书卷安静阅读;
是同窗们私下赞叹的"解语仙姝",总在檀木桌前耐心倾听少年们的烦恼,用春风般的语言抚平眉间焦虑;
更是师长们传阅的典范手札,勤勉严谨的治学态度藏在古籍扉页的娟秀批注里,当夕阳为书架镀金时,那抹端坐的剪影便成了东方闺秀的完美注脚。
她的生活像一本精心装帧的书,封面是岁月静好,内页是无可挑剔的平淡。
夜幕降临,城市的霓虹透过窗户,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静静凝视着脚下流动的光河。
玻璃上映出她模糊的倒影:
一个优雅、美丽、无可挑剔的女人。
但在这完美的表象之下,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个蜷缩在游乐园肮脏地面上、灵魂被彻底撕碎的小女孩,从未离开。
那个女孩的绝望和恨意,早己与她的骨血融为一体,驱动着她在这条以血洗血的不归路上,冷静而高效地前行。
她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锋利的刀片在皮肤上划开一道微不可察的口子。
举起手中的水杯,对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也对着窗外那个即将开始的计划,无声地致意。
然后,仰头,将杯中冰冷的水一饮而尽。
此时,墙上的挂钟刚好指向十一点。
她蓦然旋身,衣摆在空中划出半弧,月光自洞开的门扉斜切而入。
那道颀长的黑影正驻足在门槛处。
她指尖嵌入掌心,嗓音却清冷如冰:
“你来了!”
尾音却在穿堂风里微微发颤。
廊外树影婆娑,将那人投在地面的影子绞成碎片。
那黑影缓缓抬头,目光如刀,首刺她的心底。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只有风声低吟。
陈小雪胸脯剧烈起伏着,指尖深深掐入衣襟。随着布料崩裂的脆响,她猛然发力将睡衣自领口撕成两半,碎裂的布料如残蝶纷飞。
凝脂般的肌肤骤然暴露在空气中,莹润的肩头、锁骨在月光下泛起珍珠光泽,剧烈的心跳声正顺着颈动脉震颤。
那黑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依旧沉默不语。
“吻我!”
话音未落,便有风卷起她的长发,缠绕在他冷峻的脸庞。
她踮起脚尖一口咬在他紧闭的唇瓣上,血腥味瞬间在两人间蔓延。
他身体一震,却未退却,任由她发泄心中的不满。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交织成一幅无声的画卷。
她的眼角滑落一滴泪,映着月光如冰珠般剔透。
“愿这份保单永无启用之日,我在清水市等你回来!”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颤巍巍悬停在半空,最终如折翼的蝶栖落在她面颊。
指腹沿着唇畔游移,将那道殷红的血痕揉进肌理,仿佛要替她藏起所有破碎的痕迹。
垂落的衣袖扫过她微蜷的指尖,他忽然攥住那只失了温度的手,在掌心郑重地刻下短促的横与绵长的竖,两道印记在朦胧的月光里交织成十字星芒。
十字星芒在掌心闪烁,如同誓言烙印。
他深深凝视她,眸中情感翻涌却终未溢出。
她指节微微发白地攥住那手,掌纹间渗入的温度在血管里游走,将胸腔中漂浮的惶惑熨成妥帖的暖意。
蓦地,巡警皮靴碾过巷道青石板的回响自楼下漫来,鞋跟叩击的节奏由混沌渐至清明,在黢黑的楼道里荡出涟漪。
“该走了”
耳语坠入夜色的刹那,两道眼波己在黑暗中无声交汇。
她旋身时流转的月色沿着锁骨蜿蜒而下,恍若霜雪凝成的蝶,振翅没入盘旋的楼梯深处。
他倚着斑驳的砖墙,目送那片银辉消融在拐角,瞳仁里漾动的微光层层褪去,终归于古井般的岑寂。
黄铜门枢发出宿命的叹息,将交错的命运齿痕严丝啮合。
月光在门槛处摔成满地碎琼乱玉,唯余游丝般的龙涎香悬在阴阳两界的缝隙里,低沉的钟声自远处教堂悠悠传来,似在为这段未竟的别离奏响挽歌。
钟音未消,便在一声凄惨的尖叫中戛然而止,伴随着急促且杂乱的皮靴声,他静静地依靠在墙边,眼帘微阖。
“序幕己然拉开。”
他轻启唇瓣,声音低哑却坚定,仿佛穿透了夜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