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狗?!”李强军将红梅烟在桌角顿了顿,拇指擦燃的火苗吻上烟丝,青雾腾起的刹那,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闪烁着骇人的光芒,犹如两簇熔铁在笔记本上跳跃游弋,“明天早上,你和李雪薇再去会会这陈二狗,顺便补采牙膜样本,请刘老做个对比。”
“是!”
周杰啪地合上烫银封皮的笔记本,金属搭扣在静夜里发出清脆一响。
他猛地后仰,整个人陷入椅背,喉结艰难地滑动,第七杯浓茶被一饮而尽。
“王红还在局里吗?陈二狗提的一些细节,我想和她核实下。”
李强军脖颈后仰成锐角,台灯在他瞳孔里淬出冷光。
墙上的老式挂钟恰在此刻震颤,黄铜指针轧过陈旧齿轮,将子夜割成十二道刻痕
“十一点西十七分。”他起身时颈椎发出喀啦闷响,藏蓝制服在椅背洇出一道汗渍勾勒的褶皱,“先回去醒醒神,明早提审也来得及,连着熬大夜,钢筋骨架都得熬酥了。”
“得令!师傅你也多注意身体。”
周杰扶着发麻的膝盖缓缓站起,拉伸间,关节发出如同老旧齿轮般滞涩的声响
。他的目光掠过证物照片,其上凝固的血迹触目惊心,他在脑海中细细拼凑,将线索逐一重组。
胶底鞋碾过满地烟蒂,关门时瞥见李强军蜷缩成问号的背影。
廊灯在他后颈切出明暗交界线,晃动的影子拖曳着刑侦科特有的铁锈味。
夜风裹挟着梧桐叶拍打窗棂,碎响声中,仿佛刑侦大队铁柜里尘封的旧案宗正悄然翻页。
“你回来了”
周海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手里还拿着热气腾腾的夜宵。
“我就知道你今晚又要加班,赶紧吃点,别让胃也跟着受罪。”
周杰机械地扯起嘴角接过餐盒,笑意未及眼底便消散在苍白的唇边。
周海低头搅动着汤汁,镜片上蒸腾的热气凝结成一片朦胧,一声轻叹悄然融入油锅的滋滋声中。
铁铲与炒锅的碰撞声骤然加剧,爆香的蒜末携着烟火气在厨房肆意游走,却始终无法穿透父子间那层无形的屏障。
周杰执筷戳弄碗底,米粒在筷尖碾成碎末,仿佛要把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都嚼碎在齿间。
秋风携着梧桐叶拍打窗棂,父子间凝固的沉默在呼啸的风声中愈发显得沉重。
锅铲与铁锅相撞的脆响中,周海将冒着热气的青椒肉丝推至餐桌中央。
他沾着油星的手指在围裙上蹭了蹭,掌心在少年单薄的肩头轻轻按了按,眼尾细纹里藏着微不可察的疼惜。
“你猜我今天晚上出门溜达碰见谁了?”
他声音裹着厨房飘来的炝锅香,尾音却突然发颤。
周杰喉结滚动着咽下裹满酱汁的热饭,瓷勺磕在碗沿发出清响:“谁?”
“红星街的马老太!”周海食指无意识着餐桌裂缝,油润的皱纹在吊灯下泛着光。
竹筷悬在半空,米粒顺着周杰微张的唇滑落:
“马奶奶?怎么了?”
老榆木凳在重压下迸出喑哑的呻吟,周海己顺势陷坐在周杰左侧。他手肘撑在油渍斑驳的桌面上,突然把脸凑到周杰耳畔:
“她说你一点都不懂事,天都黑了也不把人家姑娘送到家门口。”
周杰瞬间愣住,筷尖上的米粒悄然滑落,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般,周杰的嘴角微微抽动,却一句话也挤不出来。
周海眼中闪过一丝激动,随即敛去,轻拍周杰肩膀“这马老太也真是的,年轻人谈恋爱哪和他们那个年代一样-----”尾音突然折断在喉咙里,“不过下次还是要把别人送到家比较好,毕竟你最清楚,最近都在传咱们清水市出了个变态杀人QJ犯!”
“这马奶奶……”周杰低头掸了掸衣服下摆并不存在的灰,“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喉结在颈间滚动两下,他转头看向周海。
吊灯的光芒将周杰浓眉下的阴影投射在鼻梁上,他手中的陶瓷碗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握紧,手指蓦然收紧,发出的声音低沉而含糊,像是被水浸透的棉絮一般。
“今天也就一起爬了那纺织厂后山,刚爬到山腰老槐树位置,我就接到队里‘紧急归队’的消息……”
周杰顿了顿,望着窗外的夜色:
“不过……马奶奶也说得对,不管出于何种身份我确实应该送她回去”
当周杰的侧脸转向玻璃窗时,周海痉挛般扣住左胸,那里囚禁着即将破腔而出的困兽。
他吞咽着带有铁锈味的空气,机械表带勒进腕骨,指甲缝渗出的炸鸡油渍正在棉布衬衫上蜿蜒,如同蜗牛爬过的湿痕。
喉结在松垮的皮肤下滚动三次,他扶着餐桌起身,发白的指关节与温凉的瓷碗同时发出轻响。:
“你早点休息——”
褪色的蓝条纹袖口擦过眼角,“爸有些累了。”
窗外风声敛起爪牙,稠夜似泼翻了砚台,数点寒星刺破云隙,在鳞次栉比的屋脊上簌簌颤动。
周杰喉结无声地滚动两下,目光穿过龟裂的窗棂,粘在那片被星子啃噬得千疮百孔的夜幕上。
老木门呻吟着将周海的背影吞入黑暗,案头瓷碗腾起的热雾混合着神龛升起的佛香,在午夜的空气中丝丝缕缕地游荡,如同他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