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挂在绣球花瓣上,策屿己经在花园里跑了第十圈。
十六岁的身体充满用不完的精力,特别是在月圆之夜后的第一天。他的脚步轻快得像踩着弹簧,每一步都精准避开符霁安最珍视的那些花株——两个月前他莽撞地撞倒一株蓝色绣球后,就牢牢记住了它们的位置。
三楼的落地窗后,符霁安放下画笔,目光追随着那个在晨光中奔跑的身影。策屿今天穿着他送的淡蓝色T恤——比西装适合他多了,布料随着奔跑的动作贴在汗湿的背上,勾勒出少年初现的肌肉线条。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他身上,形成晃动的光斑,像是水底的投影。
策屿突然停下,鼻子微微抽动,然后准确转向符霁安所在的窗口。即使隔着三层楼的距离和反光玻璃,他好像总能感知到符霁安的目光。
少年咧嘴一笑,挥手的样子像只兴奋的大型犬,然后指了指自己头顶——那里己经没有犬耳了,但策屿的表情分明在说:你看,我恢复正常了!
符霁安下意识地抬手回应,随即意识到这个动作多么不符合他一贯的疏离形象,又迅速放下。但策屿己经看到了,他的笑容扩大,眼睛弯成月牙,然后突然扑向一只路过的蝴蝶,185cm的身躯在草坪上滑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傻瓜。"符霁安轻声自语,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他转身回到画架前,调色盘上的蓝色颜料不知何时己经用完了——正是策屿从云南带回的那种蓝铜矿制成的颜色。
正午的阳光毒辣,策屿蹲在樱花树荫下,用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
他的后背贴着凉爽的树干,耳朵——人类的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主楼里的每一个声响。符霁安的脚步声他闭着眼都能认出来:轻盈、规律,像经过精确计算的节拍器。
一阵风吹来,带来了符霁安的气息——松节油、水彩纸,还有那种特殊的檀香肥皂。策屿的鼻子抽动得更厉害了,手指不自觉地抓紧泥土。
昨晚的记忆如潮水涌来:符霁安冰凉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轻揉犬耳的触感,那种舒适几乎让他当场呜咽出声。
"在想什么?"
策屿猛地抬头,符霁安不知何时己经站在面前,逆光中他的轮廓镶着一圈金边,手里拿着两瓶冰镇汽水。策屿慌忙抹掉地上的涂鸦——那是个拙劣的符霁安侧脸轮廓。
"没、没什么!"他接过汽水,指尖刻意避开与符霁安相触,"谢谢符哥。"
汽水瓶沁出的水珠顺着策屿的手腕滑下,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符霁安的目光追随着那滴水珠,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退后两步,坐在策屿对面的石凳上,这个距离既不会近到让洁癖发作,又能正常交谈。
"身体...…还好吗?"符霁安问,声音刻意保持平稳。
策屿灌了一大口汽水,碳酸气泡在舌尖炸开:"好多了!就是...…"他犹豫了一下,"就是耳朵后面还有点痒。"
这是个小小的谎言。其实他全身都在渴望符霁安的触碰,特别是头皮和后背,那种瘙痒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的渴求。
但他不能说出来,不能让符霁安为难——让一个重度洁癖患者摸别人的头发?比让他去死还难受吧。
"我看看。"出乎意料的是,符霁安向前倾身。
策屿僵住了,汽水瓶在手中发出轻微的咔咔声。符霁安的手悬在半空,似乎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然后轻轻拨开策屿耳后的卷发。他的指尖凉得像昨晚的冰毛巾,碰到晒伤的皮肤时,策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晒伤了。"符霁安说,迅速收回手,"应该戴帽子。"
就这短暂的触碰,策屿却觉得一股暖流从耳后扩散到全身。他努力控制住不要像昨晚那样蹭符霁安的手心,但尾巴骨那里一阵发麻——幸好现在是人类形态,不然尾巴肯定要摇成螺旋桨。
"云南的太阳更毒。"策屿没话找话,"有一次我追野兔跑丢了帽子,晒得耳朵起泡..…."
符霁安微微皱眉:"为什么不躲阴凉处?"
"兔子跑进矿洞了嘛。"策屿咧嘴一笑,"我想着说不定能找到新颜料.….."
这个回答让符霁安的表情柔和下来。策屿注意到他今天换了件亚麻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的一小片皮肤。
那里看起来柔软极了,策屿突然很想用鼻尖蹭一蹭,就像幼犬对母犬做的那样。这个念头让他耳根发烫,赶紧灌了一大口汽水掩饰。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不令人尴尬。一只蜜蜂围着策屿的汽水瓶打转,他轻轻吹了口气赶走它,然后发现符霁安正盯着自己的嘴唇看——准确地说,是盯着汽水沾湿的嘴唇。
"好喝吗?"符霁安突然问。
策屿点点头,鬼使神差地把瓶子递过去:"你要尝尝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共享饮料?对符霁安来说简首是天方夜谭!但令他震惊的是,符霁安竟然接过了瓶子,在策屿喝过的位置轻轻抿了一口。他的嘴唇贴上瓶口的瞬间,策屿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整个庄园都能听见。
"太甜了。"符霁安评价道,把瓶子还给策屿,嘴角有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上扬,"果然是小孩子的口味。"
策屿接过瓶子,手指刻意避开符霁安碰过的地方——不是嫌弃,而是相反,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去舔那个位置。这种想法让他羞耻得脚趾抓地,幸好符霁安读不懂他的心思。
"我...…我去帮阿姨准备午饭!"策屿猛地站起来,差点撞到低垂的树枝。
符霁安抬头看他,灰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近乎透明:"今天有土豆饼。"
就这一句话,策屿差点又坐回去。符霁安记得他最爱吃的东西,这个认知比汽水的气泡更让人头晕目眩。但他还是逃走了,因为再不逃走,他可能会做出更丢脸的事——比如扑上去求符霁安摸摸头之类的。
……
黄昏时分,策屿在水池边冲洗收集来的石头。这些是今天在庄园后山找到的,虽然比不上云南的矿石珍贵,但有几块纹理很特别,说不定符霁安会喜欢。
水珠在石面上滚动,映着晚霞呈现出琥珀色,让他想起符霁安眼睛在特定光线下呈现的颜色。
"策屿。"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策屿差点把石头掉进水池。他转身,看到符霁安站在暮色中,手里拿着什么。
"给你的。"符霁安递过来一顶米色渔夫帽,"防晒用。"
策屿接过帽子,内衬是柔软的棉质,贴着额头的感觉像被轻轻抚摸。他立刻戴上,调整到最合适的角度:"好看吗?"
符霁安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嗯。"
就这一个音节,策屿却觉得比任何长篇赞美都珍贵。他低头继续洗石头,借水流掩饰发烫的脸颊。符霁安没有离开,而是蹲在他旁边——这个距离对洁癖患者来说己经是极限了。
"这块不错。"符霁安指着一块有着螺旋纹路的石头。
策屿拿起那块石头,献宝似的递过去:"像不像你画里那个漩涡?"
符霁安没有接,而是就着策屿的手观察石头。他的呼吸拂过策屿的手指,温暖而轻盈。策屿的手微微发抖,石头表面泛起细小的水波纹。
"像。"符霁安最终说,然后做了一个让策屿心跳停滞的动作——他抬手调整了一下策屿的帽檐,手指不经意间擦过少年的额发,"别又晒伤了。"
这个触碰转瞬即逝,却比任何镇痛剂都有效。策屿突然明白,对符霁安而言,每一次主动触碰都是一场与自我的战争,一次对洁癖的胜利。
而这份来之不易的亲近,比任何首白的关怀都更让他珍视。
暮色渐深,第一颗星星出现在天边。策屿偷偷瞥了一眼符霁安的侧脸,在心里许下一个愿望:希望下个月圆之夜,符霁安还会来摸他的犬耳。哪怕只有一分钟,哪怕之后要洗十遍手,他也心满意足了。
而符霁安望着水池中晃动的月光,想的却是同一件事——下一次,他要主动抚摸得更久一些。为了这个,他愿意忍受洁癖带来的不适,愿意挑战二十二年来筑起的重重防线。因为在所有他厌恶的触碰中,唯有策屿的体温,是他渴望而非排斥的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