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等不及就去死
菱花铜镜中映出一张艳极的脸。
弯月眉,桃花眼,眸光含春,眉梢生媚。
尽管己知晓自己重生这件事,此刻看着如此年轻动人的面庞,程岁宜还是有点恍惚。
陶嬷嬷只当她在介怀侯爷带女人回府的事,一边示意女婢把衣裳取来,一边拿起梳子为她梳头。
“战事己平,如今天下大和,侯爷受命今日回京,日后便可在京中当差。您夫妻二人再不必分离。”
“夫人若是趁此机会,能为侯爷生个一儿半女,那么,任由外面的狂蜂浪蝶如何作妖,都威胁不到您侯府当家主母的地位。”
听着这些熟悉的话,程岁宜缓缓记起这一天。
这天是萧序行带他的白月光回府的日子。
萧序行在外出征时,意外邂逅了他那“死而复生”的前未婚妻苏夕若。
苏夕若为他挡了致命一箭,救下他的命,然而天生体弱的苏夕若却因此彻底伤到本元。
萧序行便借着知恩图报的由头,把苏夕若带回侯府休养。
一开始,萧序行对她说,“只待她痊愈,便送她离府。”
再后来,他让她认清身份,“你能在府上,全是托她的福,哪有赝品喊正品让位的道理?”
到最后,他面无表情的警告她,“若你识趣,便同意她做平妻,否则别怪我不给你体面。”
夫妻一场,好一个不给她体面!
她本是京城最风光的女子。
爹是大兴第一巨商,娘是第一美人,干爹还是当今圣上,她自己也是最得宠的郡主。
敢不给她体面的人,往大了说,可以藐视皇权罪论处!
然而她前世鬼迷心窍啊,爱萧序行爱的死去活来,哪里舍得以权势压他?
她同意他娶平妻,看着府上欢天喜地的筹备婚事,日日以泪洗面。
郁郁寡欢之下,突发心疾,竟被气死了。
想她程岁宜曾经任性嚣张,横行京城,最后居然为个薄情寡义的男人,死的这般窝囊……
实在是丢脸!
程岁宜回忆的糟心,一掌拍在桌上。
陶嬷嬷被惊住,表情怪异又心疼,“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手疼不疼?”
程岁宜看出她的狐疑,自嘲的勾了勾唇。
成亲之后,她不知从哪儿听说萧序行喜欢淑女,便再没做过粗鲁的动作了。
不仅如此,她还听说萧序行喜欢女子装扮素雅,于是天天穿着一身白衣,不施粉黛,只为他能够多看自己一眼。
甚至,在得知萧序行对白月光念念不忘后,日日模仿对方,每回见萧序行,便装柔弱,病恹恹咳咳咳的跟要死过去一样。
结果也只换来他一句轻飘飘的“有病就去看”。
……她是有病。
她脑子有病!!!
程岁宜可不敢再想了,赶紧望向镜中的自己。
脸色苍白,一副病态,是她热衷于追求的苏夕若同款“病态美”。
她皱着眉用手帕擦去刚敷的粉,“以后不化这个女鬼妆了,怎么明艳就怎么给我化。”
生来便雍容华贵的牡丹,何必为了一个男人,而去效仿颜色寡淡的野花?
“对了。”她冲着那一排白色素衣挥手,眼不见为净,“把这些全都拿去烧掉!今日我要穿那件金丝绯色齐胸襦裙。”
这时,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轻雨一路疾行至她身后,福了礼,方恭敬开口,“夫人,侯爷己在前厅,他等不及催着请您赶快过去。”
程岁宜冷笑出声,“等不及就让他去死!催什么催?他越催,我偏就越慢。”
前世她听闻萧序行要带白月光回来,不知怎么头个夜里发起了烧,于是隔天便起晚了。
在萧序行派人来催时,她慌慌张张的前去迎客。
结果她一脸病态,惹得萧序行嫌弃,还斥责她会把病气过给本就体弱的苏夕若……
前世对他掏心掏肺,万事都顺他意,最后得到了什么?
这世她决定凡事先让自己舒爽了,不管别人死活,绝不憋屈自己。
轻雨被这番回答给惊住了,嘴巴微张,激动又疑惑的朝陶嬷嬷看去。
夫人这是怎么了?
自成亲后,夫人就跟中邪了一样。
不仅天天模仿一个病秧子,化那劳什子的死人妆。
在侯爷一家人面前,也是唯唯诺诺,伏低做小,任由磋磨。
哪还有一点他们程家大小姐往日的恣意潇洒,任性妄为?
今日这么霸气,是终于想通了吗?
倒是陶嬷嬷老成,淡定垂眼,跟程岁宜确认,“晚会儿要去见侯爷,夫人确定要穿那件吗?”
顿了顿,又提醒道,“您说过,侯爷不喜艳丽彩衣。”
陶嬷嬷是她娘亲拨给她的人,怜爱她,对她忠心。
之前看她为萧序行变得面目全非,心疼的劝过她,却也没能拗过她。
“我喜欢就行。”程岁宜不以为意的笑笑,“从今日起,我程岁宜以自己为先!”
“太好了!”轻雨忍不住激动道,“夫人早该这样了!”
她们程家的大小姐,没必要窝囊的活。
因为她就是有资本狂,有资本傲,有资本不爽就发作!
陶嬷嬷朝轻雨瞪去一眼,而后说,“那件金丝绯色齐胸襦裙尚未熨烫,恐要费些时辰。”
程岁宜挑眉,“那又如何?”
陶嬷嬷提醒,“侯爷那边……”
程岁宜便给轻雨递去一眼,“你去回了他。”
轻雨请她明示,“奴婢如何复命?”
“原话照回!”
轻雨一怔,旋即重重点头。
“遵命!”
大小姐终于支棱了起来,那她也不能再给大小姐跌份儿!
轻雨当即心潮澎湃的回到前厅,中气十足的把程岁宜原话复述给了在场众人。
萧序行听罢拧眉,冷厉的眸底浮现一抹幽暗,“她竟让我去死?”
“她该不会是病傻了吧?”萧以宁气愤的叫起来,“哥!她居然说这种疯话咒你,怎么这么恶毒啊!”
“她病了?”萧序行面露讶然,“何时病的?”
苏夕若也跟着关切问,“可知夫人是患了什么病?”
“其实根本没病。”萧序行的母亲周氏摸着翡翠戒指,淡声轻嗤,“三日前你告知要带夕若回府的事后,听说她就一病不起了。”
“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时候病,她的心思几乎摆在明面上了。”
“再而言之,她平日便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以此来求你怜爱,你又不是不知道。”
萧序行想到过往程岁宜装病的事情,脸上的厌烦蓦地浓了些,语气也重上几分。
“往日那些我不同她计较,今天我带救命恩人回府,她还如此不知轻重,实在是不懂事。”
“阿序。”苏夕若轻唤,软声软气的柔柔劝说,“或许夫人是真的病了。”
“只要没病死,她就得过来。”萧序行沉下脸,吩咐轻雨,“再去催她!我只给她半刻钟!”
轻雨听到了,但轻雨站着没动。
她不卑不亢的道,“回侯爷,夫人说了,您等不及可以去死。若是不想死,那就耐心等着。”
“放肆!”周氏猛地呵斥。
“贱婢!好大的胆子,敢这么对侯爷说话!”萧以宁从座位上跳起来,就要上前,“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谁要动我的人?”
矜傲挑衅的女声,引得众人循声看去。
先跃进眼帘的是两排护院,他们在前面开路。
待进入厅堂后,护院左右散开,露出一张明艳不可方物的俏脸。
杏面桃腮,点染曲眉,双瞳剪水,素齿朱唇。
金丝绯色襦裙似火,偏她肌肤胜雪,款款而行时,似是雪浪被点燃,热烈的烧了起来。
在场所有人都被晃的失了神,就连这古朴沉闷的厅堂,都一下子被照的焕发出勃勃生机。
苏夕若看着渐渐走近的程岁宜,藏在袖中的手不由攥紧。
她假死那年,名动京城的程家大小姐,还一年到头跟随父兄到处行商。
因此她未曾与之见过。
外面都在传程岁宜美若天仙,她以为是恭维程家的漂亮话。
万没想到,她竟真的这么美!
苏夕若抿了抿唇,下意识朝萧序行看去。
却见萧序行只打量了眼程岁宜,便皱起眉头,“穿的什么鬼东西!”
“说的什么狗屁话!”程岁宜抬头看他,“狗嘴吐不出人话,狗眼自然也瞧不出好歹。一年未见,侯爷竟然不当人,改当狗了,这就是人模狗样吗?”
她歪了歪头,一副认真探究的样子。
“真稀奇,我可得好好看看。”
潋滟的桃花眼底,满是嘲弄和冷淡,再无半分往日的爱慕。
不知怎么,萧序行看的一阵恼火。
然而他尚未来得及发作,又听面前的女人,轻轻啧了声。
“不看了。脏东西看多了眼睛疼。”她说着越过他,径自走到萧以宁跟前,下巴一抬,“你刚刚要打烂谁的嘴?”
“她!就是你养的这贱婢……”萧以宁理首气壮开口。
可在对上和往日全然不一样的程岁宜时,尤其是被她那双眼睛一盯,没来由心虚了几分。
这窝囊废今日怎么怪怪的?
不过只片刻,她又定下神。
往日高傲骄矜的京城第一大小姐,这两年,任由她们磋磨,足可见程岁宜爱她哥爱的死心塌地。
现在忽然摆出这气势汹汹的样子,肯定是知道以宁姐回来了,想守住自己的主母位。
谅她肯定也不敢真的拿自己怎么样!
萧以宁心中讥笑,口吻越发猖狂,“你这贱婢出言不逊,不分尊卑,我替你教训一下怎么了?”
程岁宜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就打烂她的嘴吧!”
“是!”
洪亮的男声立时响起。
萧以宁被吓了一跳,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见带着两个护院走到她跟前,两下便将她牢牢按住。
“你们要干什么?”她莫名其妙,气的大叫,“抓我干什么呀!”
陶嬷嬷手中拿着戒尺,边走边挽起袖子。
几步来到她跟前,倏地抬起戒尺,快准狠的抽到她脸上!
萧以宁当即满嘴是血,疼的再说不出话。
突然的变故,在场人都懵了。
周氏尖叫了声,不等离席,同样被两个护院按在椅子上。
苏夕若又惊又急的看向程岁宜,“夫人,您这是做什么?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好好说……”
“打住——”程岁宜抬手指向她,“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