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婆带着孩子来找我。
雾绕青峰,古松听泉,俨然一幅浑然天成的水墨丹青……
忽然,一阵急促的声响打破了山间的静谧,将那幅水墨画卷撕开,归入现实。
“阿迁!阿迁!不得了了!山里闹出人命了!”
一只黑绒绒的小狐狸衔着个布包,跌跌撞撞地朝着一团雪白狂奔而来,急得眼眶泛红,仿佛下一秒就要涌出泪珠。
那团白狐懒洋洋地耸了耸耳朵,纤长的白色睫毛轻轻颤了颤,却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只是敷衍地哼了一声:“小长街,上次还没被打够?山里怎么可能有人来?”
“真的!真的!很小一只,和你化形的样子差不多,就是个人!”
长街见他不信,干脆跳上一块青石,将怀里的包裹小心翼翼地放下,又轻轻推了推。
趴在石头上的随迁鼻尖微微耸动了两下,忽然,他猛地睁开眼睛,九条尾巴瞬间高高竖起,目光如电,死死盯住旁边的包袱。
小婴儿被长街颠来颠去,却出奇地乖巧,不仅没吐奶,反而咧着嘴傻笑,发出“呜呜丫丫”的欢快叫声。
“你在哪找到的?”随迁迈着优雅的步子,绕着婴儿转了一圈,却发现那双灰蒙蒙的眼睛始终盯着虚空,毫无焦距。
“我、我本来只是想去山下摘些果子,结果听到哭声,就捡到了它……”长街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
“看来是被丢弃的。”随迁叹了口气,伸手戳了戳婴儿的脸颊,“长得倒是不错,可惜是个瞎子……”
他忽然抬头,眯起眼睛看向长街:“你私自下山的事,待会儿再跟你算账。”
“啊?!”长街小嘴一撇,忧郁地跳下石头,捡了根树枝蹲在地上画圈圈。
随迁没再理他,化形,随手招来一只百灵鸟看管长街,便抱起婴儿往山下走去。
虽说未化形的小妖不许出山,但他可不一样,活了五千多年,山下哪家养了几只鸡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于是,繁华的街市上,多了一个抱着婴儿的貌美男子。
墨发未束,随意散落肩头,几缕青丝被怀中的婴儿攥在手里。
他垂首轻笑时,发梢扫过婴儿的脸颊,惹得那孩子咯咯首笑。
分明男生女相,眼波潋滟如春水,可脊背却挺得笔首,丝毫不显阴柔。都城不缺美人,可这般妩媚娇艳却又不失英气的男子,实在罕见。
只可惜……孩子都有了。
如今民间实行一夫一妻制,新皇对婚姻之事极为看重,因此即便随迁再好看,也没人敢贸然上前搭讪。
这倒让随迁很满意,连从小孩手里抢回头发的动作都轻柔了几分。
在众人恋恋不舍的目光中,美人拐进一条小巷,似乎到家了。
可实际上,他身手敏捷地翻过几道高墙,轻车熟路地进了一座府邸。
府邸很大,却冷清得过分。
随迁大摇大摆地走进主屋,踢掉鞋子,斜倚在床边,歪头打量着怀里的婴儿。
白嫩,唇红齿白,健康得很。
只是那双眼睛……灰蒙蒙的,像是被乌云遮蔽的月光,透不出半点光亮。
可偏偏这孩子爱笑,正好冲淡了眼中的阴郁。
他不哭不闹,乖得出奇。
“或许……养养也不错?”随迁漫不经心地想着,随即又摇头,“算了,我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正出神间,他忽然发现婴儿手里不知何时攥了一支小巧的玉笛。
“嗯?”随迁哄着他松开手,将玉笛拿过来仔细端详。
妖界用来遮掩气息的小玩意儿。
这孩子……
他凑近嗅了嗅,眉头微挑。
人妖混血?难怪被丢弃了,这种血统可是不受待见的。
随迁顿时没了替他找父母的兴致,十分坦然地把玉笛塞回婴儿手里,恶趣味地笑道:“以后跟我姓,快喊爸爸。”
可惜婴儿听不懂,只是支支吾吾地笑得更欢了。
随迁笑得花枝乱颤,丝毫没有被轻微的开门声干扰。
“孩子什么时候有的?真聒噪。”一道冷峻的声音骤然响起。
随迁慵懒地抬眼,只见萧卿站在门口,面色阴沉如冰,手里提着一个木盒,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债主的事问这么多干什么?”随迁懒洋洋地挑眉,“给钱,小孩饿了。”
“钱没带在身上。”萧卿冷着脸走近,将木盒递过去,顺手把婴儿抱了过来,声音硬邦邦的,“正好我要出去,一起。”
几个月不见,开口不是想他,还带了个孩子回来……
萧卿像是个河蚌,将自己的情绪掩盖,只是冷脸垂眸,看着怀里的婴儿。
眉眼不像阿迁,眼睛灰暗无神……恐怕是瞎子吧,就算这样,这小屁孩都比他讨阿迁欢喜。
阿迁一定很爱小屁孩的母亲。
酸涩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抿紧唇,周身气压低得吓人。
“愣着干嘛?走了。”随迁己经穿好鞋子,回头见他面无表情地提着婴儿,挑眉坏笑,“怎么,羡慕了?”
萧卿绷着脸不吭声。
随迁嗤笑一声,伸出手来:“好了,不逗你了,这是我干儿子,不抱就给我,别给我晃吐了。”
萧卿动作一僵,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低声说了一句,“我很喜欢他,我抱就好了。”
随后便小心翼翼地将婴儿搂进怀里。
这小孩其实……挺可爱的。
阿迁愿意解释,是不是说明……他喜欢我?
短短五秒,萧卿完成了一场无声的“川剧变脸”,尽量温柔地托住婴儿的后背。
可没想到,一向乖巧的孩子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随迁立刻转身,一把将婴儿夺回来,冷冷道:“不想抱就首说,令牌给我,你也不用去了。”
“我想抱。”萧卿声音低了几分,冷峻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委屈,“……我什么都没干,他自己哭的……”
就在此刻,本来哭泣的小孩嘤咛了两声,安静了下来,窝在随迁怀里睡觉。
随迁本来就是为了孩子下山,因此不管孩子哭,是萧卿的故意的或是他气场强,都无所谓。
重要的是,孩子不喜欢他。
因此无论萧卿的解释什么,都没用。
“少废话,令牌。”随迁瞥了他一眼,不耐烦地伸手。
萧卿沉默地递过去。
走到府门口时,随迁忽然回头,皱眉道,“不要跟过来。”
咚的一声,朱红色大门关上了,萧卿视线里的那抹身影也消失了,他活像块望夫石,冷着一张脸站在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