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锈锁的呼吸
看文提醒:本文没有绝对的好人与坏人,本文较压抑,可以提前避雷,本文属于作者亲身经历改编。当前背景:城市郊区的乡村,有农田都是自建房。
“ 你究竟返唔返?!你仲要饮到几时呀,你睇下而家几点喇……(你到底回不回来!你还要喝到什么时候,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然而,还没等她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一阵忙音——赵蕾的尾音被忙音切成两截。她握着手机的指节发白,赵蕾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中充满了失落和无助。她蜷在褪色的牡丹花布沙发上,脚边散落着白天清点的拆迁补偿清单,纸页边缘被反复折叠的裂口像干涸的河床。
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夜晚里,突然间只剩下电话被挂断后的嘟嘟声。赵蕾呆呆地望着手中的手机,一股深深的疲倦感涌上心头,赵蕾的手指陷进太阳穴时,百雀羚面霜的蜡质触感正在凝固。这个动作的节奏林家琦闭着眼都能复现——食指每顺时针转三圈会停顿半秒,像生锈的发条卡在暴雨将至的夏夜。她数着母亲拧百雀羚铁盒的节奏——铁盒边缘被抠秃的牡丹花纹在月光下痉挛,像条离水的鱼。
负一层的霉味里突然混进铁锈味。林家琦听见头顶传来酒瓶滚过瓷砖的咕噜声,三只潮虫正沿着通风管铁锈的脉络逃窜。
这段时间以来,各种琐事堆积如山,让赵蕾感到仿佛有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身上,几乎令她无法喘息。
丁零当啷,砰砰砰……砰砰砰!
锄头撞门声从头顶砸下来,震落墙皮碎屑。一片石灰落在林家琦枕边的草稿纸上,盖住秋梦帮她修改的电路图。她对着斑驳的图纸呵气,碎屑在呼吸里浮沉如微型雪暴。
" 开门呀!你锁乜嘢门呀!快啲开门!开门呀!(开门啊!你锁什么门!快开门!开门!)"伴随着一阵嘈杂的声响,林成贾的吼声裹着酒气渗进地缝。只见林成贾身体摇摇晃晃,努力想要站稳脚跟,同时双手不停地拍打着紧闭的大门。
" 唔系你叫我返嚟嘅咩!做咩唔开门呀!(不是你叫我回来的吗!为什么不开门!)"林成贾一边喊着,一边继续用力捶打房门,仿佛要将心中的不满和愤怒都发泄出来。
然而,屋内的女人并没有被他的呼喊所打动,反而对着门口大声嘶吼道:"你仲好意思返嚟?死喺外边算啦!躝尸趌路(你还有脸回来?死在外边算了!滚远点!)"
"我叫你开门啊!"林成贾仍然不肯罢休,继续吵闹不休。
突然,只听"砰----哗啦啦"一声巨响,是一把锄头狠狠地砸在了门上。刹那间,门外装饰的玻璃瞬间破碎,散落一地。
碎片在负一层通风口外堆成棱形,月光穿过时在地面投下栅栏状阴影。林家琦伸出脚趾触碰光斑,原来暴力的形状是可见的。
门外传来一阵接一阵沉重的撞击声,伴随着东西被摔碎在地的清脆声响,赵蕾的尖叫从楼梯滚下来,带着铁锈味卡在地窖拐角。林家琦摸到铅笔盒里的玻璃片,那是上周从同样位置捡的,边缘己被磨成不规则的齿状,像某种小型兽类的遗骸。
当砸门声穿透天花板时,林家琦蜷成胎儿姿势,用膝盖压住嗡嗡作响的太阳穴。“他们又吵架了……”这句话卡在喉头变成苦味,和昨晚嚼碎的褪黑素药片一个滋味。
这样的场景对她来说己经习以为常,但这一次似乎格外严重——至少以前从未听到过如此猛烈地砸门声,仿佛整个门框都快要散架了一般。
床头闹钟的裂纹正吞噬分针,那是上周父亲摔酒瓶时溅出的杰作。林家琦数着裂纹延伸的脉络,突然听见母亲的鞋跟扎进地板,像注射器推空最后一点镇静剂。
争吵的碎片从门缝漏进来——林家琦紧紧皱起眉头,努力想听清他们争吵的内容,但由于声音过于嘈杂,只能断断续续地捕捉到一些只言片语。
“……拆迁款……”
“……你嗰个好阿妈……(……你那个好母亲……)”
她知道,这场争执恐怕一时半会儿难以平息。想着想着,林家琦感到一阵烦躁涌上心头。她回到床上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试图隔绝外界的噪音,霉味裹着棉絮堵住鼻孔。黑暗中秋梦送的夜光星星贴纸正在褪色,绿幽幽的微光里浮现出父亲去年砸手机的剪影。
那对男女的争吵声像魔音灌耳般挥之不去,让她无法安心入睡。无奈之下,她只好坐起身来,靠在床头默默祈祷着这场闹剧能够尽快结束。
"砰砰砰!"砸门的声音震耳欲聋,门框在锄头下呻吟,铰链螺丝一颗颗崩落,像被击飞的牙齿。
住在对门的大伯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够呛,大伯趿拉着塑料拖鞋冲来时,他的假牙在口腔里打颤,发出类似锄头撞门的咔嗒声。与此同时,跟林成贾一同喝酒作乐的狐朋狗友林勇,也紧跟着跑了过来。
"搞乜鬼呀?点解咁嘈嘅?(怎么回事?怎么搞得这么吵闹?)"林勇眼睁睁地看着那锋利的锄头即将落在赵蕾瘦弱的身躯上,他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迅速伸手一抓,牢牢地将锄头抢夺过来,紧张地喊道:"你癫?!揸住个锄头乱咁舞,咁样好危险?!(你疯啦!拿着锄头乱挥什么,这样多危险啊!)"
“要出人命?喇!”林勇的腕表擦过锄头刃口,玻璃镜面顿时裂出蛛网纹。他夺下凶器的动作像极了上个月在菜市场抢特价猪肉,汗湿的食指在木柄留下油渍指痕。
"唔好吵!唔好吵!咳咳咳…… (别吵了!别吵了!咳咳咳……)"大伯刚开口大声说话,便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阿成呀,你三更半夜饮咁多酒做乜嘢呀?唔通你唔识爱惜自己身体??咳咳咳……(阿成啊,你深更半夜的喝这么多酒干什么?难道你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吗?咳咳咳……)"大伯的咳嗽突然转为干呕。大伯满脸忧虑,心中暗自祈祷着千万不要让林成贾像他的儿子那样,年纪轻轻就被病魔夺去生命。想到这里,大伯的眼眶不禁了起来。
他捂住心口的手背青筋暴起,如同去年旱季开裂的田垄。“阿成…永禧走之前都系咁饮?……(阿成…永禧走前也这么喝…)”这句话被夜风撕碎在门廊里,却让林成贾的酒瓶颈在掌心捏出尖啸。
“ 爷爷你快点返去歇下喇,屋企啲事边使到你个老人家操心?。(爷爷您快回去歇着吧,家里的事哪用得着您这老头儿操心呐。)”林成贾没好气儿地朝着大伯摆了摆手,后又怒气冲冲地转头冲着赵蕾吼道:“你一日到黑发乜嘢癫呀,深更半夜唔瞓觉喺度搞搞震,仲要嘈醒埋爷爷添!(你一天天的抽什么风啊,大半夜不睡觉瞎折腾,还把爷爷给吵醒了!)”
赵蕾一听这话可不干了,她瞪大了眼睛,气急败坏地反驳道:“你仲好意思话我发癫?你睇下你自己似唔似个当家?!拎啲拆迁款去喂狗,只狗识得对你摇下尾添!嗰头家嘅人都可以骑到你头上屙屎屙尿喇!你成日除咗饮嗰啲猫尿,你仲识得做啲乜?快啲同我死开啦!(你还好意思说我发疯?你看看你像个当家的样子吗!拆迁款喂狗还能摇尾巴呢!那家的人都能爬到你头上去拉屎撒尿了!你整天除了喝那点儿猫尿,你还能干啥?赶紧给我滚远点!)”说完,她气得胸脯上下起伏不定。
此时此刻,林家琦静静地听着房间门外父母激烈的争吵声。父亲那怒不可遏的吼声和母亲尖锐刺耳的叫骂,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这种恐惧并非源于害怕被责骂或惩罚,而是一种源自内心深处、无法言喻的灵魂威压。
即使这场争吵与她毫无关系,她依然觉得自己像是被卷入了汹涌澎湃的大海之中,一个巨浪打来便将她无情地卷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中。她的胸口好似被无尽翻腾的海水紧紧包围,每次想要喘息都伴随着令人窒息的憋闷和刺痛感。她渴望能够逃离这片恐怖的海洋,挣脱束缚获得自由;然而越是拼命挣扎,反而越陷越深,被牢牢困在其中难以脱身。
“我真系睇你唔要面?!(我看你是真不要脸了!)”林成贾晃着一米九的身躯,影子把赵蕾整个吞进胃袋形状的黑暗里,他扬起的巴掌带起酸腐酒气,割开凝滞的空气,掌纹里嵌着的机油在月光下泛着蛇鳞般的冷光。
"阿成,你点可以咁同阿嫂讲嘢??快啲停手!喂!喂!喂!唔好打交呀!千祈唔好打交呀!(阿成,你怎么能这么和嫂子说话呢?快停下!哎!哎!哎!不要动手啊!千万别打架!)"林勇跳起来拽他胳膊的动作像挂在起重机上的破布偶,林成贾的阴影完全覆盖住赵蕾颤抖的膝盖。
林家琦的脚突然陷进床边的裂缝,那里藏着上周秋梦掉的发圈。发圈上的金属齿刺破脚掌的瞬间,她听见母亲多年前的哭喊从墙体渗出:“唔好打细路!(别打孩子!)”——那个雨夜的藤条痕正以电流的形式在她脊椎复苏。
通风口的月光突然被疾跑的影子切成碎片。林家琦赤脚踩过玻璃渣的咯吱声与父亲捏碎酒瓶的脆响重叠,指甲抠进门框的木刺像在撕日历纸。
“唔准打妈咪!(不准打妈妈!)”
她的尖叫撞上林勇裂纹扩散的腕表镜面,回音在管道里变异成电焊枪的嘶鸣。一滴泪砸碎在父亲工具箱旁,扳手和酒瓶的倒影在泪洼里缠斗成诡异的双头蛇。
此刻的林家琦浑身都在颤抖着,但眼神却充满坚定与愤怒。站定后,她径首冲向林成贾,并发出歇斯底里地怒吼:
"唔准打我妈妈!如果你敢再郁佢一条头发,我一定亲手揿冧你!(不准打我妈妈!如果你敢再动她一根汗毛,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她的怒吼撞上水泥墙。
回音在地窖管道里分裂增殖,最终变成类似父亲工具箱里老式收音机的电流杂音。赵蕾锁骨上的月牙疤因后仰暴露出全部弧度,一滴泪正沿着疤痕轨迹坠落,毫无预警地落在林家琦的脚背上,然后顺着脚背缓缓流淌至冰冷无情的地板。
林成贾的巴掌最终悬停在她鼻尖处,掌风吹散了她睫毛上的墙灰。这个距离刚好能看清父亲指甲缝里林宝家新房的混凝土渣,像无数微型墓碑嵌在血肉里。能清晰看见他瞳孔里漂浮的酒精混浊物,像台风天排污口的漩涡。
瞬间,泪水如决堤般涌出,林家琦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悲痛,她用双手紧紧捂住脸庞,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回荡在空气中,如泣如诉,让人不禁为之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