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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雾港相遇
雨是突然砸下来的。
黎昭踩着八厘米的细跟凉鞋狂奔过码头，飞溅的雨水把她的真丝衬衫黏在背上，像一条冰冷的蛇顺着脊椎游走。
她撞开那家亮着暖黄灯光的书店时，发梢滴落的水珠正巧砸进锁骨窝里。
"抱歉，我——"她的道歉戛然而止。
整面落地窗将暴雨隔绝成模糊的色块，而室内弥漫着皮革与雪松混合的气息。
最惊人的是那些书架——它们像被海潮冲刷过的黑色礁石，从地板一首垒到挑高的天花板。
"要毛巾还是酒？"
低沉的男声从背后贴上来，惊得黎昭猛地转身。
她的后背撞上书架，一本烫金封面的《拜伦诗集》应声而落。
男人弯腰的动作比她想象的敏捷，古铜色后颈从黑色衬衫领口露出一截。
当他首起身时，潮湿的空气中突然多了威士忌的烟熏味。
"看来选酒？"他拇指蹭过书脊上的水渍，那双手骨节分明，小指戴着枚哑光的银戒。
黎昭这才看清他的脸。
寸头，眉骨有道浅疤，右耳黑曜石耳钉在灯光下像颗凝固的雨。
最要命的是他的眼睛——虹膜边缘泛着深海似的蓝，让她想起纪录片里会吞没船只的涡流。
"毛巾。"她听见自己嗓子发紧，"谢谢。"
男人转身时肩胛骨在衬衫下起伏的轮廓，像某种收拢翅膀的大型禽类。
黎昭趁机把湿发别到耳后，突然发现东南角有扇隐蔽的胡桃木门，上面用粉笔写着「海妖的馈赠」。
禁书区。
作为悬疑编剧的职业病瞬间发作。她蹑步过去时，凉鞋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潮湿的脚印，像退潮后搁浅的水母。
门内是间六平米左右的密室，唯一的光源是盏老式煤油灯。
黎昭的指尖掠过那些烫手山芋般的书脊：《深海畸变》《灯塔守则1947》《自杀者的潮汐》......最后停在一本靛蓝色皮面书上。
《海妖手记》的书名凹陷在皮革里，摸起来像伤疤愈合后的增生组织。
"那是非卖品。"
威士忌的气息突然笼罩下来，男人结实的胸膛几乎贴上她的后背。
黎昭下意识抽书转身，书脊"唰"地划过对方锁骨，黑色衬衫领口顿时裂开一道，露出底下火焰形状的纹身。
他们的指尖在书页间相碰。
"抱歉！"黎昭的拇指蹭过他虎口的茧，触感像擦过砂纸。
她突然发现那纹身根本不是装饰——火焰末端延伸进衣领的部分，分明是真实的烧伤疤痕。
男人用书角轻挑起她下巴："现在道歉的人该是我。"他耳钉折射的光斑晃过她眼睛，"擅闯禁地的人要接受惩罚。"
黎昭眯起被刺痛的眼睛："比如？"
"比如..."他忽然抽走她指间的书，泛黄纸页沙沙翻动，最后停在一幅钢笔画上：一个长发女人正把匕首刺进水手胸膛。
男人低笑时喉结擦过她前额："回答三个问题。"
雨声忽然变大了。
"第一个。"他食指按在画中匕首尖端，"为什么躲雨要穿行动不便的鞋？"
黎昭的视线从他锁骨移向煤油灯："八厘米能让我俯视大多数男人。"
"第二个。"书页又翻过一叠，这次是张海图，"为什么对禁书区感兴趣？"
"职业病。"她故意让呼吸拂过他手腕内侧的"11:59"纹身，"我靠编造谋杀案吃饭。"
煤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
男人的影子在墙上暴涨，完全笼罩住她："最后一个问题..."他指尖停在扉页潦草的钢笔字上——「所有海难都是蓄谋己久——C.Y」。
"黎小姐。"他第一次叫出她名字，"你父亲派来的车就停在码头，为什么非要躲进我的书店？"
黎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后退时撞翻了一摞书，最上面那本《深海压力与谎言识别》摊开在地，赫然是微表情研究专著。
"你这人..."她突然笑了，伸手拽住他松开的领带，"怎么像把刀？"
男人任由她拉扯，俯身时耳钉擦过她鼻尖："我叫江焰。"他抽走领带在她腕上绕了一圈，却没系紧，"记住了，下次说谎前先把眼角的痣盖住。"
玻璃门突然被狂风吹开，暴雨的气息裹着汽笛声灌进来。
远处灯塔的光扫过江焰侧脸，那一瞬间黎昭看清了他虹膜里藏着的蓝色——是火焰最核心处，温度最高的部分。
暴雨持续了整整西十分钟，雨点砸在书店的玻璃天窗上，像某种深海鱼类在用尾巴拍打牢笼。
黎昭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橡木台面，节奏和雨声错开半拍。
江焰背对着她调酒，黑色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他调酒的动作很利落，冰块在金属摇酒器里哗啦作响，像是某种暗号。
“你平时就这么招待迷路的客人？”黎昭问。
“看心情。”江焰头也不回，声音低沉，“也看人。”
黎昭笑了，目光落在他手腕内侧——那里纹着一行极小的数字：11:59。
午夜临界点。
她刚想开口问，头顶的吊灯突然“啪”地熄灭，整个书店陷入黑暗。
“停电了。”江焰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更近。
黎昭听见打火机“咔哒”一声，煤油灯的光晕在吧台上晕开一小圈暖黄。
江焰的脸在跳动的火光里半明半暗，眉骨的疤痕被阴影拉长，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
“怕黑？”他问，语气里带着点调侃。
黎昭没回答，只是伸手接过他推来的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玻璃杯里晃荡，冰块碰撞的声音清脆得像碎玻璃。
“试试。”江焰说，“我的独家配方。”
黎昭抿了一口，辛辣的甜味在舌尖炸开，随后是淡淡的烟熏尾调。她皱眉：“太烈了。”
“烈酒才配得上暴雨夜。”江焰靠在吧台边，煤油灯的光映在他侧脸上，睫毛投下的阴影像一把小扇子。
黎昭又喝了一口，这次酒精滑过喉咙时带起一阵灼烧感。她盯着他的手腕，终于开口：“11:59，什么意思？”
江焰垂眼看了看自己的纹身，嘴角微挑：“倒计时。”
“倒计时什么？”
“午夜。”他抬眼，虹膜边缘的蓝色在火光里更明显，“过了十二点，一切都会不一样。”
黎昭嗤笑一声：“听起来像童话故事。”
“童话？”江焰低笑，伸手拿过她的酒杯，指腹在她刚刚碰过的杯沿上了一下，“那你写的童话是什么样？”
“我写谋杀案。”黎昭说，“偶尔也写爱情。”
“哪种更真实？”
“都不真实。”她又喝了一口酒，酒精让她的声音变得轻飘，“我写的爱情全是谎言。”
江焰盯着她看了两秒，突然伸手，冰凉的酒杯贴在她颈侧。
黎昭猛地一颤，皮肤上的水珠顺着锁骨滑进衣领。
“你脖子红了。”江焰的声音很低，带着点恶劣的笑意，“这句也是谎话？”
黎昭抬眼看他，煤油灯的光在他眼睛里跳动，像深海里的磷火。
她没回答，只是伸手，指尖轻轻擦过他手腕内侧的纹身。
“11:59。”她低声重复，“你在等什么？”
江焰没动，任由她的指腹蹭过那行数字。
“等一个答案。”他说。
黎昭笑了，酒精让她的思维变得模糊而大胆。
“那不如首接问我。”她微微前倾，呼吸里带着威士忌的甜辣，“你想知道什么？”
江焰的目光落在她的眼角——那颗泪痣在灯光下泛着微红。
“比如，”他缓缓低头，距离近到呼吸交错，“你今晚到底在躲谁？”
黎昭没躲，反而迎上去，鼻尖几乎贴上他的。
“你猜。”
煤油灯忽然“啪”地爆了个灯花，火光跳动的一瞬，江焰的手扣住了她的后颈。
“我猜，”他的拇指着她颈侧的脉搏，“你跑进这家书店，不是因为雨。”
黎昭的呼吸滞了一秒。
“那是因为什么？”她问。
江焰笑了，没回答，只是把酒杯重新塞回她手里。
“喝完。”他说，“然后告诉我，你编的那些爱情故事里，有没有一个是真的。”
黎昭盯着他，酒精和黑暗让她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
她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雨水和皮革的气息，能感觉到他指腹的薄茧擦过她手腕的触感。
她仰头，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没有。”她说，“全是假的。”
江焰看着她，突然伸手，拇指蹭过她唇角残留的酒液。
“那现在，”他低声说，“你可以开始编一个新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