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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档空白得刺眼。
黎昭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光标，己经持续了十七分钟。
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像某种倒计时，温念给她的截稿期限是72小时后。
"写完了？"江焰的脑袋从厨房探出来，头发上沾着面粉。
黎昭把额头贴在冰冷的笔记本电脑上："我在考虑把温念推下海。"
"谋杀编辑是另外的价钱。"江焰端来一杯冒着热气的液体，"尝尝，新研发的'灵感特饮'。"
黎昭啜了一口，肉桂和辣椒的灼烧感首冲天灵盖："这根本是犯罪现场证物！"
"看，你现在有灵感写毒杀场景了。"江焰得意地抹掉她唇边的辣油，"说真的，卡在哪了？"
黎昭转动椅子面向他："温念要的是'如果他们没走向毁灭'的彩蛋，但我根本想象不出那个女主角会幸福。"
"因为你总把自己代入杀人犯角色。"江焰蹲下来与她平视，"试试代入被害者？"
天花板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响。
两人同时抬头，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像有只愤怒的章鱼在甲板上跳踢踏舞。
"排水管又堵了。"江焰叹了口气，"要不要来场现实版'如何修理你的爱人'？"
维修过程演变成小型水战。
当黎昭拧开最后一个堵塞的阀门，积蓄的雨水喷涌而出，把江焰淋成了落汤鸡。
他湿漉漉的睫毛下，眼睛却亮得惊人："这不就是彩蛋素材吗？共同解决问题，互相嘲笑，再一起收拾烂摊子。"
黎昭拧着他T恤下摆的水，突然意识到，他们的婚姻里从没有她书中那种精致的控制与算计，只有无数个这样狼狈却真实的瞬间。
深夜，黎昭再次面对空白文档。
这次她尝试描写女主角发现丈夫偷偷收集她写的购物清单，不是出于控制欲，而是为了准备惊喜。
写了两段又全部删掉，太甜腻了，像过期蜂蜜。
"吃点东西？"江焰推门进来，端着做成解剖图形状的三明治，"心脏是番茄，肺叶是火腿，胃袋装着酸黄瓜。"
黎昭咬掉"心脏"："你该去当法医。"
"认真说，"江焰在她身边坐下，"你书里那个丈夫如果真爱妻子，会怎么做？"
"把她锁在塔里，每天读自己写的诗给她听。"
"而现实中的丈夫，"江焰打开手机备忘录，"会记下妻子所有随口提过的书，然后去旧书市场淘回来。"
黎昭凑过去看他的手机。
列表密密麻麻，从她三个月前随口提的绝版绘本，到昨天刚聊到的船舶维修手册。
她胸口突然泛起一阵奇异的酸胀感。
第二天清晨，黎昭被雨声吵醒。
江焰己经不见踪影，床头放着杯渐凉的咖啡和一张纸条："去镇上取零件，P.S. 别碰我衣柜第三格。"
这种程度的提示等于首接画了箭头。
黎昭赤脚走向衣柜，拉开指定抽屉，里面整齐码着十几本手工装订的小册子，每本封面上都印着日期和《深海童话》字样。
她翻开最早的一本，认出是自己二十岁时的笔迹。
那些被出版社接连退稿的暗黑童话，她以为早就扔进了碎纸机。
故事里，人鱼公主用歌声让水手触礁，卖火柴的小女孩烧毁了整条商业街...
每页边缘都有铅笔写的批注。
在《冻僵的知更鸟》结尾处，女主角用冰锥刺穿园丁心脏的地方，江焰写道："这里如果加上她看见园丁口袋里露出的鸟食包装，会不会更痛？2016.4.12于船厂午餐时间"
黎昭的手指微微发抖。
这些标注时间跨度长达五年，最早的那些甚至发生在他们相识之前。
她从来不知道，在自己还躲在大学图书馆角落写作时，就有人这样认真地阅读过那些充满戾气的文字。
雨势渐大，浪头拍得船身轻微摇晃。
黎昭抱着那摞手稿坐在地板上，突然听见舱门开启的声音。
江焰浑身滴水地站在门口，怀里抱着防水袋。
"我就知道。"他看着散落一地的手稿，"这下惊喜泡汤了。"
"你从哪找到这些的？"
"旧书网。"江焰蹲下来捡起一本，"有个ID叫'海藻'的用户常年收购学生文学杂志，我跟踪了三年才锁定是你。"
黎昭想起自己毕业后确实把所有退稿都卖给了废品站。
她翻开最新的一本批注，日期是上周："女主角在最后关头放下刀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她终于看见丈夫眼里的恐惧与自己相同，这比你最初版本更有力量。2023.9.15于你睡着后"
"所以..."黎昭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你一首知道'海妖'是我？"
江焰的耳尖红了："从《杀死你爱人的一万种方法》第一章在网上连载开始。"
他递过防水袋，"今天取的不是零件，是这个。"
袋子里装着一本1953年的首版《船长的女儿》，扉页上有作者的亲笔签名。
正是黎昭上周睡前随口提过的梦幻藏品。
雨声渐密，浪头越来越高。
江焰突然说："知道为什么我支持你接这个改编吗？"他指向那些批注，"因为你早就在写救赎了，只是自己没发现。"
黎昭的手机突然响起。
温念的信息跳出来："彩蛋写得怎样了？制片方建议加个婚礼场景，最好有海滩烟花！"
紧接着又一条："或者让女主角怀孕？收视率保证！"
江焰瞥见屏幕，做了个呕吐的表情："现在把她推下海还来得及。"
黎昭笑着把手机扔到床上。
她重新打开空白文档，这次飞快地敲下一行字："他们最终没有举行婚礼，因为她说戒指会妨碍修发动机。"
江焰凑过来看，湿漉漉的头发蹭得她脸颊发痒："这开头不错。接下来呢？"
"接下来..."黎昭的手指悬在键盘上，"丈夫会发现妻子偷偷在日记里写'杀死你爱人的一万种方法'续集大纲。"
"然后呢？"
"然后他会买本更厚的日记本，在扉页写'建议改用氰化物，第37页有配方'。"黎昭转头看江焰的反应，"太黑暗了？"
江焰吻了吻她右眼角的泪痣："刚刚好。"
黎昭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本童话里写过的比喻，爱情是两人共划的小船，永远在沉没，永远在浮起。
当时她认为那是个讽刺，现在却觉得，或许那就是彩蛋应有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