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苏璃租住的公寓。
厚重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窗外都市的喧嚣与阳光。室内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台灯,光线吝啬地照亮书桌一角,将周围的一切都投入更深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灰尘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惊弓之鸟般的紧张气息。
苏璃蜷缩在书桌前的椅子里,双手紧紧抱着膝盖,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眼底布满惊魂未定的血丝。祖祠夹墙秘室里那血腥的幻象、婉娘刻下的怨毒诅咒、还有血引戒那仿佛要撕裂灵魂的狂暴悸动和戒面眼睛裂开的缝隙……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着她的神经,啃噬着她的理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来自深渊的寒意。
她摊开手掌,掌心躺着那支温润却沉重如山的玉簪。簪头那只紧闭的眼睛,在昏黄灯光下仿佛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冷冷地注视着她。婉娘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低语:“眼开之日……血债血偿!”
“不……不能这样……”苏璃痛苦地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恐惧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将她拖入深渊。她必须找到答案!找到关于婉娘、关于君氏、关于这枚戒指和玉簪的真相!这或许是唯一能摆脱这恐怖诅咒、甚至……拯救那个异世“自己”和君木兰的关键!
她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近乎偏执的决绝。她抓起手机,无视屏幕上显示的十几个来自陈砚秋教授的未接来电,飞快地打开照相功能,调整角度和光线,对着掌心的玉簪,尤其是簪头那只闭目眼睛的图腾,从各个角度拍下了十几张极其清晰的特写照片。
然后,她打开电脑,登录邮箱。手指因为残留的恐惧和激动而微微颤抖,但她强迫自己稳定下来。她将挑选出的最清晰的三张照片,分别附在了两封邮件里。
第一封,收件人:陈砚秋教授。
主题:恳请陈教授再鉴!
内容极其简短,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
“陈教授,冒昧打扰!此玉簪于祖祠深处发现,与族谱残页所述‘君氏’关联之物。恳请您再费心,详查其年代、风格及图腾渊源!此物关联重大,关乎生死!学生苏璃,泣血拜谢!”
第二封,收件人是一个标注为“周老(珠宝鉴定)”的联系人。这是她之前为了解血引戒材质,辗转托人联系到的一位在业内以眼光毒辣、见多识广著称的退休老专家。
主题:重金急求鉴定!古玉簪,疑涉隐秘家族。
内容同样简洁:
“周老先生您好,冒昧叨扰!得获一支古玉簪(照片附后),形制奇特,图腾诡异。疑与历史上某个湮灭的显赫家族有关,关乎重大隐秘。恳请您老拨冗,断其年代、工艺及图腾所指!鉴定费用无上限,只求真相!急盼回复!苏璃敬上。”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苏璃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瘫倒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仿佛将最后一线希望,投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大海。她盯着电脑屏幕上“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既期待又恐惧。等待,如同钝刀割肉。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窗外的天光由明转暗。台灯昏黄的光晕里,玉簪的眼睛图腾仿佛更加幽深。苏璃蜷缩着,如同受伤的小兽,警惕地感受着指根血引戒的每一丝微弱悸动。那戒指在祖祠爆发后,似乎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沉寂,但那戒面眼睛裂开的缝隙带来的冰冷触感,却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提醒着她那随时可能爆发的恐怖。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苏璃几乎要被这死寂的等待逼疯时——
“叮咚!”
清脆的邮件提示音如同惊雷般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响!
苏璃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扑到电脑前,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是陈教授的邮箱!
她颤抖着手点开邮件。
陈砚秋教授的回复异常简短,却字字重逾千钧:
“苏同学:
“照片己详阅。此簪形制,确为‘游丝毛雕’巅峰技艺,非宋以后匠人所能企及。其风格沉雄古拙,包浆温润内蕴千年寒光,当属‘永嘉之乱’前后,世家大族专享之‘汉八刀’遗风无疑!其年代,与君氏鼎盛时期……高度吻合!”
“然,最惊心者,为簪首图腾!老夫穷尽毕生所学,翻遍所有冷僻图录,终在一份标注为‘君氏秘档(伪)’、被斥为臆造的残破墓志拓片边角,寻得此‘闭目之眼’徽记!虽拓片模糊,然其神韵、其线条、其内蕴之威压……与你所摄玉簪图腾,几无二致!”
“‘君氏秘档’虽被斥伪,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此图腾,当为君氏一族核心传承之隐秘徽纹!其现世,足证苏婉娘嫁入君氏之事实!亦足证……你手中血引戒,确为君氏传承信物!”
“契通幽冥,唯血脉可驭……苏同学,前路凶险,万望珍重!陈砚秋 手书。”
轰——!
苏璃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虽然早有猜测,但当“高度吻合”、“隐秘徽纹”、“确为君氏传承信物”这些字眼被陈教授以如此笃定的学术口吻确认时,巨大的冲击力依旧让她头晕目眩!
婉娘……真的嫁入了那个被历史抹去的禁忌家族君氏!
血引戒……是君家的东西!
那枚戒指连接的不只是时空,更是一个背负着巨大秘密和可能诅咒的古老血脉!
就在她心神剧震之际——
“叮咚!”
又是一声邮件提示音!
是周老的回复!
苏璃几乎是扑过去点开邮件。周老的邮件更加首接,带着老专家特有的犀利和一针见血:
“苏小姐:
“玉簪照片己看。东西是真的,老东西了,至少一千五百年往上!用料是顶级的和田羊脂白玉籽料,现在挖空了昆仑山也找不出这么一块!工是‘汉八刀’的底子,但加了更古早的‘游丝毛雕’神韵,刀工狠辣精准,带着股子沙场征伐的戾气,不是一般世家养得起的匠人手笔,只可能是最顶尖的、掌过兵权的豪阀!”
“重点是这个鬼眼睛!”(周老用词首接而粗粝)
“老头子我玩了一辈子石头,见过龙纹凤纹饕餮纹,就没见过谁敢把一只闭着的眼睛当家族徽记刻祖传首饰上的!邪性!太他妈邪性了!”
“但这邪门玩意儿,我年轻时还真在一个人手里见过类似的!是个专收‘黑货’(指盗墓赃物)的老鬼,他吹嘘过手里有块残破的青铜兵符,上面就有个模模糊糊的闭眼睛!说是从一个被雷劈开、邪乎得很的古墓里掏出来的,墓主身份成谜,但陪葬的兵器制式极其古老霸道,他怀疑跟历史上一个叫‘什么君’的短命军阀有关。当时没人信他,说他编故事。现在看到你这簪子……”
“苏小姐,听老头子一句劝!这簪子连带它背后的家族,水太深!太邪乎!沾上了,甩都甩不掉!那‘闭眼’不是装饰,我隔着照片都能感觉它在‘看’!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契约’味儿,跟你手上那枚邪门戒指(你之前问材质时提过)绝对是一套的!君家……如果真是这个君家……赶紧把这烫手山芋扔了!离得越远越好!——周瞎子 急告”
两封邮件,如同两把重锤,从学术考据和实物鉴定两个角度,彻底砸实了苏璃的猜想!
玉簪风格:君府鼎盛时期!
眼睛图腾:君氏隐秘徽纹!与血引戒同源!
婉娘身份:嫁入君氏!
血引戒本质:君家传承信物!
所有的线索,终于在这一刻,被这条来自千年前的玉簪,彻底串联起来!
巨大的真相带来的并非解脱,而是更深的恐惧和冰冷!她真的卷入了这个被诅咒家族的漩涡中心!那枚戒指,是信物,是钥匙,更可能是……一道催命符!“契通幽冥,唯血脉可驭”、“眼开之日,血债血偿”……先祖婉娘的警告如同丧钟在耳边轰鸣!
苏璃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冷,目光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两张邮件,又缓缓移向桌上那支在灯光下散发着温润光泽、簪头眼睛却透着无尽诡异的玉簪。
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再次触摸那冰冷的玉质。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簪身的刹那——
嗡!!!
一股远比祖祠那次更加狂暴、更加尖锐、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深处的恐怖悸动,毫无征兆地从她右手中指指根的血引戒中悍然爆发!这一次,不再是撕裂灵魂的剧痛,而是一种……被冰冷锁链瞬间勒紧灵魂的、极致的束缚与窒息感!仿佛有什么东西,通过这枚戒指和玉簪,彻底完成了最后的“连接”!
“啊——!”苏璃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身体猛地后仰,椅子翻倒!她重重摔倒在地!
而就在她摔倒、视线无意间扫过桌面的瞬间——
她看到了!
电脑屏幕上,那几张她亲手拍摄的、放大了的玉簪特写照片中……
簪头那只原本被她清晰定格为“紧闭”的眼睛图腾……
此刻,在屏幕的冷光映照下……
那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眼睑线条……
竟……竟然……极其诡异地……
向上……睁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缝隙之中,一片虚无的黑暗,却仿佛蕴含着吞噬一切的血色光芒!
血眼……初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