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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误差三分十七秒
闽城，正值炎夏。
六点零七分的晨光斜切进钟楼时，方文文正踮脚擦拭铜制钟面上的罗马数字。这个本该空无一人的清晨，身后突然响起皮鞋碾碎石灰的声响。
"谁允许你动公司资产的？"
低沉的男声惊得她手帕掉落，回头看见逆光中的男人单手插兜站在螺旋楼梯口，西装袖扣反射着冷光。她认得这张脸——新员工手册扉页上印着的磐石资本创始人周沉，此刻正盯着她沾满铜锈的手指。
"额，周总，我在修复XVII刻度的锈蚀..."她声音越来越小，男人己经走到近前，古龙水混着薄荷的气息笼罩下来。
周沉用钢笔挑起她胸前忘记摘的实习生工牌："方文文？市场部的新人不在工位做行业分析，跑来当清洁工？"
"但这是1887年的英国船钟，再不做防锈处理会——"
"会怎样？"他突然俯身，近得能数清她颤抖的睫毛，"耽误报时？这座钟误差己经超过三分钟。"
晨钟恰在此刻敲响，方文文脱口而出："现在实际是六点十一分十七秒。"见男人挑眉，她慌忙指向齿轮组："听，擒纵轮第三齿有磨损，导致每刻钟快2.3秒..."
周沉腕间的百达翡丽微微反光。当他抬手按住钟面，方文文注意到他修长无名指上有道戒痕，像停摆的秒针留下的刻痕。
"给你两周。"他突然说，"证明这堆废铁值得浪费我的租金。"
九楼的晨会上，陆远正展示量化模型时，电梯"叮"地弹开。方文文抱着一叠文件冲进来，发丝间还沾着铜屑。会议室骤然安静，二十多双眼睛看着她首奔周沉面前的咖啡杯。
"周总，您喝的蓝山咖啡..."她突然抓起杯子闻了闻，"烘焙过度了，应该用88℃水温萃取。"
市场总监倒抽冷气的声音中，周沉慢条斯理合上文件夹："所以方小姐现在是咖啡品鉴师？"
"因为您手表快了3分17秒。"她指向他腕表，"烘焙时间多出的182秒会破坏——"
"你知道我每分钟的咨询费够买你一年咖啡吗？"周沉敲敲桌面，投影仪立刻跳出新图表，"既然对时间这么敏感，下午三点前把钟楼改造可行性报告放我桌上。"
陆远的激光笔在"夏普比率1.8"的数值上颤动出红点时，方文文突然站起来。她发梢的铜屑飘落在会议桌的晨间快报上，正好盖住某支科技股的β系数(注：衡量个股相对于大盘波动性的指标)。
"那个峰值..."
她指向K线图上完美的钟摆弧线，"和上周三伦敦金现(注：伦敦现货黄金交易市场)的波动轨迹完全重合。"会议室瞬间安静到能听见中央空调过滤网积尘的声音。
周沉转动左手腕表表冠的动作微不可察："方小姐认为这是市场共振(注：不同金融产品价格波动的相关性现象)？"
"是时间共振。"她抽出钢笔在便签纸上画出示意图，"当钟摆摆幅达到17°时，擒纵轮(注：机械钟表控制齿轮运动的关键部件)会..."钢笔突然被林曼抽走，在便签上划出尖锐的折线。
"各位，我们讨论的是年化收益率(注：将投资回报折算为一年期限的标准值)，不是物理课。"林曼的钻石腕表折射着冷光，"除非方小姐能证明她的古董钟能跑赢沪深300指数(注：中国A股市场核心股票指数)。"
投影仪突然切换画面，显示出一组奇异的数据曲线——正是方文文昨晚整理的钟楼振动频率分析。周沉的手指在触控板上缩放图表："有趣的是，这座'古董钟'预测了过去三个月所有黑色星期西(注：股市暴跌的工作日)的振幅。"
方文文看见自己画的齿轮草稿被扫描成PPT背景，而陆远量化模型里的阿尔法值(注：超额收益的量化指标)正随着钟摆曲线规律性跳动。当电子钟显示09:17:00整，整层楼的智能玻璃突然调暗，仿佛被某种古老的机械律动按下了暂停键。
方文文涨红脸退出去时，没看见周沉把咖啡杯推远的小动作。
午后的斜阳染红钟楼玻璃窗时，方文文发现周沉站在她身后。男人影子笼罩着工作台上拆解的齿轮，手里拿着她手写的报告。
"用十九世纪航海钟原理解决现代建筑共振？"他念出标题时，喉结在领带结下滚动，"你知道董事们想要的是智能办公方案。"
"但机械钟的配重系统能抵消地铁震动..."她突然噤声，因为周沉的手指抚过她绘制的齿轮草图。
他袖口掠过她手背："为什么是3分17秒？"
顶楼突然传来钟声轰鸣，声浪震得灰尘在光柱中起舞。方文文看见男人瞳孔里映出自己嘴唇在动："因为所有错误的时间...最终都会走到正确的位置。"
周沉的白衬衫袖口蹭上了铜绿。后来很多年，他都记得这个黄昏是如何被一个实习生重新校准的。
电梯下行时，方文文听见保洁阿姨的收音机正播报："今日地铁十号线因轨道检修延误..."她突然冲向安全通道。当她在负二层设备间找到共振源时，手机屏幕亮起周沉的消息：「明早六点，带着你的航海钟理论来见我」
窗外，金融城的霓虹吞没了最后一缕暮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