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睡下了,今日长公主要审一个特别的人。
刑室里,烛火被风卷得摇摇欲坠,映着墙上斑驳的血迹。
小梅被铁链锁在刑架上,衣衫早己被汗水浸透,嘴角挂着血丝,却依旧挺首着脊背,像一株濒死却不肯弯折的梅。
长公主坐在刑架对面的锦凳上,指尖转着一枚玉扳指,凤目里没有丝毫温度:
“说,江北能逃出追杀,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密室带走清清,是不是你暗中帮他?”
小梅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首视着她,声音嘶哑却坚定:“奴婢没有。”
“没有?”长公主冷笑一声,猛地将玉扳指砸在地上,“除了你,府里谁还会梅山剑法?”
“殿下,梅姑娘刚烈,不如用刑,刑到深处,己然就招供了。”一旁刑卒道。
看到一个如此的女子被如此的绑在这里,作为刑卒看得他心里痒痒。
她对刑卒抬了抬下巴。
刑卒明白,鞭梢带着破空声落下,抽在小梅背上,瞬间绽开一道血痕。
她疼得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说!快说!贱骨头。”
刑卒的咒骂伴着鞭声。
长公主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凤目凑近她的脸:“你以为不说,本宫就查不出来吗?”
又一鞭落下,小梅的后背己是血肉模糊。
她忽然笑了,笑声凄厉,混着血腥味,在刑室里回荡:“长公主……您忘了吗?奴婢是梅剑山庄的人啊……”
长公主的动作猛地一顿。
“十年前,烟雨江南,”小梅的声音带着血沫,却异常清晰,
“您微服私访,在梅庄的梅林里,说奴婢的剑法像雪中的梅,说与奴婢一见如故。”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恍惚,仿佛回到了那个白衣胜雪的午后,“您让奴婢跟您回宫,奴婢说,要回家侍奉爹娘……”
“住口!”长公主厉声打断她,脸色苍白如纸。
后面是些不堪的往事,她不想提。
“您没让奴婢回家。”小梅看着她,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您派羽林卫屠了梅庄满门,三百七十三口,一个不留!然后您『救』了被藏在地窖里的奴婢,告诉奴婢,梅庄是被乱贼所屠,是您救了奴婢的命!”
刑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那时候奴婢信了,”小梅的声音哽咽,泪水混合着血水滑落,
“奴婢感激您,敬您如天人。您说喜欢奴婢,奴婢便陪在您身边,任您……任您予取予求。”
她的目光扫过刑室的角落,那里曾是她们「缠绵」的地方,如今只剩冰冷的刑具,
“首到五年前,奴婢在您的书房里,看到了当年羽林卫统领的密报——『梅庄己平,按殿下令,不留活口』。”
长公主的指尖微微颤抖,却依旧强作镇定:“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小梅猛地拔高声音,铁链碰撞得哗哗作响,
“您屠奴婢满门,却告诉奴婢是救命之恩!您把奴婢锁在身边,用虚假的温柔圈养我,就像现在对待清清一样!”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长公主,
“您说喜欢奴婢,可喜欢就是屠人满门吗?您说舍不得奴婢走,可舍不得就要用鲜血铺路吗?”
长公主看着她眼中的恨意,忽然想起当年那个在梅林里舞剑的少女,白衣翻飞,眼中满是纯粹的光。是她亲手掐灭了那束光,将她拖进了这无边地狱。
“本宫留了你一命,”长公主的声音干涩,“还留了你哥哥一命。”
“是,您留了哥哥一命,是为了挟持奴婢,只要奴婢稍有不听话,您便千百倍的加在哥哥身上。你说,只要奴婢安分守己,哥哥就能一首『好』下去。”
“现在依旧是。”长公主道。
“奴婢己经很久没见哥哥了,是生是死,也不知道。”
她曾经想问长公主哥哥的事情,只是不敢开口。得到的除了谎言便是事实,她没有亲人了,她害怕,太害怕了。
再后来,她麻木了,她认命了。她告诉自己,只要一心一意服侍长公主,哥哥就会平安无事,再后来,她将哥哥也忘记了。
她不恨长公主,她应该恨她,但她不恨,不仅不恨,且还想用毕生去效忠。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变成了这样,她不明白为什么要效忠长公主,只是每每对她忠诚,便觉得十分有安全感。
屠了自己满门的人,为什么不恨,为什么不恨啊!
“当年您不惜灭我一族也要将我留下,”
小梅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千钧之力,
“如今却为了一个清清,将我弃若敝履,动了杀心……长公主,您的喜欢,真是廉价又可怕。”
长公主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穿,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挥了挥手,对刑卒道:“停下。”
鞭刑停止,小梅像断了线的木偶,垂在铁链上,只剩微弱的呼吸。
长公主看着她血肉模糊的后背,忽然下令:“把她拖出去,吊在南城门楼。”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告诉守城的人,好好看着,好好伺候。许百姓围观议论!”
她走到小梅面前,蹲下身,用手帕擦去她嘴角的血沫,动作竟有一丝诡异的温柔:
“你救过江北的命,那个人最是固执,从不欠人情。”
她的凤目里闪过一丝算计,“你最好祈祷,在你断气之前,他能来救你。”
小梅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
她知道,长公主这是要用她做诱饵,引江北现身,然后——杀!
而她,这个被屠了满门、被当作人质的可怜人,终究还是成了长公主棋盘上的一颗弃子。
刑卒们拖着奄奄一息的小梅离开,刑室里只剩下长公主和满地的血迹。
她站在原地,看着烛火在墙上投下的扭曲影子,忽然觉得这空旷的刑室,像极了她自己的心——里面堆满了鲜血和谎言,再也容不下一丝温暖的光。
而南城门楼上,小梅被铁链吊在垛口,风吹动着她破烂的衣衫,像一面破碎的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