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着桂花香钻进礼堂,林疏桐指尖着座椅边缘的木纹,目光落在讲台上那个清瘦的身影上。
周砚之正垂眼翻页,镜片后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声音比从前更沉:“很多人问我,如何走出‘影子人生’——其实答案藏在每一次‘我愿意’里。”
她忽然笑出声。
台下几个人转头看过来,她慌忙捂住嘴,可那笑意还是从指缝里钻出来。
三年前在顾氏顶楼哭花妆的自己,怎么也想不到会坐在这儿,听着周砚之讲“影子”。
那时他总抱着相机跟在她身后,现在镜头换成了投影仪,屏幕上的标题是《被定义的人生,该如何重新书写》。
“比如这位女士。”周砚之忽然抬眼,目光准确锁在她第三排的位置,“三年前她站在我面前说‘我好像弄丢了自己’,现在她创办了心理互助小组,正在帮助更多‘影子’找到光。”
礼堂响起零星掌声。
林疏桐耳尖发烫,摸出包里的便签纸快速写了两行字。
讲座结束时,她挤到台前,将纸条塞进周砚之抱满教案的臂弯里。
他低头扫过字迹,眼尾微微弯起——“谢谢你曾拉我一把”后面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
“该说谢谢的是我。”他把纸条小心收进西装内袋,“是你让我明白,当不了光的时候,做面镜子也很好。”
晚风吹得银杏叶簌簌落,林疏桐挽着顾承砚的胳膊走在老巷里。
青石板被秋雨洗得发亮,她的马丁靴踩出“嗒嗒”声,和他的皮鞋声撞出轻响。
“你会不会觉得我以前太自私?”顾承砚突然开口。
他的手掌覆在她手背,指腹蹭过她腕间那道淡粉色疤痕——那是系统任务失败时,原身被玻璃扎伤的旧痕。
林疏桐仰头看他。
路灯在他眉骨投下暖黄光晕,曾经总带着三分疏离的眼尾,现在软得像团云。
她想起上个月他翻出自己写的《替身扮演攻略》手稿,红着眼圈说“原来你每次笑都要数到七秒”,想起他推掉所有应酬陪她去儿童福利院讲故事,想起他把心理咨询室的沙发换成了她最爱的薄荷绿。
“但你现在很好。”她踮脚亲了亲他下巴的胡茬,“就像我现在也很好——会生气,会贪心,会想把今天的月亮也藏进你口袋。”
顾承砚喉结滚动,反手扣住她后颈加深这个吻。
银杏叶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指缝渗进来,烫得她想起刚穿书时那个暴雨夜。
那时他撑着黑伞站在别墅门口,说“苏若雪从不迟到”;现在他会在她赖床时端来加双蛋的泡面,说“疏桐的每一分钟都值得等”。
心理互助小组的活动日,社区活动室坐满了人。
林疏桐站在简易讲台后,盯着台下二十几双眼睛,喉咙突然发紧。
她摸了摸胸口的银链——坠子是顾承砚用她第一本出版的儿童绘本封面做的,边角磨得发亮。
“我曾经以为,活着就是活成别人的影子。”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首到有天我发现,影子会撒谎——它看不见我藏在袖子里的糖,看不见我偷偷画的小太阳,看不见我其实早就不想当‘苏若雪’了。”
第一排穿蓝毛衣的姑娘突然哭出了声。
她旁边扎马尾的女孩递纸巾时,手背的烫伤疤在灯光下闪了闪——和林疏桐腕间的疤像对孪生姐妹。
“后来我学会说‘不’。”林疏桐伸手按住胸口,“说‘我不喜欢玫瑰’,说‘我想读这本童话’,说‘我叫林疏桐,不是谁的替身’。”
掌声像浪潮涌来。
顾承砚倚在门口,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西装袖口。
他看见妻子的脸在掌声里发亮,像颗被擦亮的星子。
有人举起手机拍照,闪光灯亮起时,他慌忙躲到门后——昨天她还笑他“总裁装什么粉丝”,可此刻他比任何粉丝都想记录下这一幕。
周砚之的支教行定在霜降那天。
林疏桐捧着热可可推开咖啡馆门时,他正望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发呆。
咖啡杯沿结了层奶泡,像他发顶的那撮头发。
“要带多少书?”她在他对面坐下。
“二十箱。”周砚之转动马克杯,“那边的孩子没见过《小王子》,没读过《城南旧事》——对了,你写的《小影子找光》我带了十本,他们肯定喜欢。”
林疏桐伸手碰了碰他搁在桌上的手背。
他的皮肤比从前粗糙些,指腹有淡淡的墨水渍。
“你该有自己的幸福。”她轻声说。
周砚之抬头笑了,眼角的细纹里落着秋阳:“我现在就很幸福。在图书馆帮你整理绘本时,在心理讲座看你发光时,在决定去山区时——这些都是只属于周砚之的幸福。”
离开时他们在路口拥抱。
梧桐叶落在林疏桐肩头,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书墨味,像极了三年前他塞给她的那本日记。
“等春天,我寄山里的映山红给你。”他在她耳边说。
林疏桐搬进新公寓那天,顾承砚搬着最后一箱书爬楼梯,额角沁出薄汗。
她站在落地窗前整理绿萝,阳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织出金网。
“为什么一定要搬出来?”他把书箱搁在书架旁,声音里带着点委屈。
“因为我想试试。”她转身抱了抱他的背,“试试一个人也能煮出不焦的泡面,试试打雷时不用抓着你的袖子,试试...证明我真的长大了。”
顾承砚低头吻她发顶:“那我就在你回头的地方等。”
夜晚,林疏桐蹲在阳台的花盆前。
深褐色的泥土里,刚埋下的花种裹着的温暖。
她用指尖轻轻拍实土,想起周砚之离开前说的“映山红”,想起顾承砚在心理咨询室写的“倾听笔记”,想起互助小组女孩们递来的写满“谢谢”的便利贴。
“就叫你‘重生’吧。”她对着花盆轻声说。
月光漫进窗来,落在书桌上摊开的笔记本上。
扉页是她刚写的第一行字:“故事的开始,是一个女孩从影子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