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别这么任性
锦城大学起了一桩命案,一个学生死在了许彦的课堂上。
学生们一哄而散,警局也很快来了人,年轻的教授面色平静地候在门外等着警方传唤,心中只是惋惜同情。
“许教授,麻烦您进来一下,配合我们调查。”
“嗯。”许彦点点头,手臂间还夹着讲义,跟在那位警员身后。
等候着他的是一名法医,许是面前这人太过出名,因此许彦轻而易举便认出了他—顾秦。
眼下顾氏财阀风头正盛,然而眼前这位顾家大少却更加能吸引各大媒体的聚光灯。
出身名门不说,还才貌双全,刚回国不久便协助警方破获了三起特大案件。
许彦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那人有条不紊地摆弄着工具,表情一丝不苟,薄唇自然地抿着,五官十分俊朗,喉结之下的衬衫领口十分规整,规规矩矩地束着一条领带。
顾秦抬头,正好对上许彦温和却透着一丝清冷的目光,将手下的东西推到许彦面前,顾秦几乎是惜字如金地开口:“指纹。”
这声音低沉得撩人,配上这么一张禁欲淡漠的脸,不知道能祸害多少小姑娘。
许彦点点头,照做了。
大概是想到自己不该以这样严肃的态度来面对祖国的园丁,顾秦难得多说了几句话:“初步鉴定是猝死,录入指纹是案情需要,不必担心。”
许彦十根手指的指腹上都沾上了印泥,顾秦收好了东西,适时递上湿巾。
“谢谢。”许彦强撑着挤出一抹浅笑,脸色有些发白。
这几日是季节交替,忽冷忽热,他的胃病又犯了。
顾秦轻轻颔首,提起了箱子,目光扫过许彦放在一旁的讲义,字迹工整,誊抄着一首《离思》。
一个心理学教授,竟然也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顾秦顿了顿,忽而才想起那是元稹写给亡妻的诗,许彦已经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顾秦才言简意赅地说道:“字不错。”
许彦不敢再笑了,哪怕是一个礼貌的微笑都牵动着神经,一笑就胃疼得厉害,于是只好勉强勾了勾嘴角,回道:“诗不错。”
内敛谦逊。
这是顾秦对许彦的第一印象。
学校出了事,许彦得以提前下班。
提着瓶瓶罐罐的药走出医院,天已经快黑了,还下起了雨。
许彦很讨厌下雨,甚至是一种恐惧与不安。
他掏出手机,近半个月来第一次主动给谢瑾承打了过去。
电话铃声响了第七遍,谢瑾承终于舍得从对面那人的手中抢过手机,在那小祖宗快闹小脾气时,谢瑾承适时将一块牛排喂进了他嘴里,这才按下了接听键,语气中漫上一抹兴致被打断的不耐:“我在忙,有事吗?”
“外面下雨了,我没带伞。”
谢瑾承揉了揉眉心,有些无语。
就这么屁大点事,他用得着不依不饶地打电话来烦人?
“你在学校是吧?我让陈林来接你。”谢瑾承三言两语便将事情安排妥当了,正欲挂断电话,那人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我要你来。”
“我在应酬,很忙。”谢瑾承烦躁地扯了扯领口:“别这么任性,听话。”对面那人善解人意,柔软的身子很快便缠了上来,轻轻厮咬着谢瑾承的嘴角,灵活的双手缠住谢瑾承的腰身,指尖慢慢游走。
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喘了喘气,谢瑾承慵懒的目光一下变得幽深冷冽。
电话那头的许彦,几乎是被钉在了原地,胃部灼烧一般的疼,雨水吹打在身上,冷得彻骨。
一个大男人站在街头,几乎是要被疼得哭出声来。
许彦跟了谢瑾承这么久,早就不是什么单纯的小白,谢瑾承身上莫名的香水味从没少过,他都能故作不知地装傻。
自己对那方面的事情有心理障碍,谢瑾承从一开始便将就着他,因此同居七年来,两人之间的爱意再浓烈,最终也只有在“紧要关头”望而却步。
许彦心中跟明镜似的,谢瑾承哪次应酬不是谈着谈着就谈到了床上,伺候得他高兴了,便大手一挥,几千万的项目说给就给,眼皮都不抬一下。
谢总出手向来阔绰。
眼下他正忙着,还肯腾出手来接自己的电话,许彦自嘲地勾唇,很想对他感恩戴德。
“嗯,你忙吧。”许彦的声音很快便淡在了雨幕之中,被过往的车流冲刷带走。
谢瑾承的话像是最烈的酒,轻而易举地点燃他的胃。许彦也顾不上什么饭后服用的医嘱了,直接倒了药干咽进嘴里。
手机电量耗尽已经自动关机,许彦在衣服口袋摸索了一下,身无分文。
还真是可怜又可笑。
他叹了口气,像是下定很大决心一般,一头扎进了雨幕之中。
挂断电话后,谢瑾承心中像是横着一根刺,总觉得不痛快。
仔细想想,他似乎也有段时间没有回家了。
身上的人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谢瑾承却兴致全无,挥手将他推开,甩下一张支票。
“那个项目你们公司做不了,以后你不用来了。”
说完,他理了理衣服,大步走了出去。
时隔半个月,谢瑾承终于回了家。
客厅里的灯亮着,许彦已经洗了澡,换上了浴袍,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本心理学专著安静地看着。
半天没动静,他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死在他课堂上的那个学生以及…那个冷着脸的法医。
大概是不习惯别人这样对他视而不见,谢瑾承轻咳一声,高大的身影朝许彦走来,精壮的手臂习以为常地环住许彦的腰身。
那感觉与以前不太一样,许彦…似乎是瘦了。
许彦吃痛,回过神来,微微皱了皱眉头,谢瑾承已经凑了过来,鼻息间全是红酒的香味,问道:“在看什么?我回来了都不知道。”
“备课。”许彦轻声回应道,从早晨到现在,他只吃了几粒药丸,胃疼得厉害,连攒力气说话都是奢望,更没心情吃东西。
谢瑾承回家到现在,对于学校的事情一个字都没提,也许他觉得那只是小事,或者说…他压根都不知道。
“今晚吃什么?”谢瑾承努力寻找着话题,他将今晚许彦的反常归咎于方才那件事,于是使尽浑身解数和他说话,让他消消气。
“一些剩菜而已,我倒掉了,反正你也吃过了。”许彦语气平平地说,目光从书上离开,抬眸看了他一眼。
许彦那淡漠的眼神让谢瑾承感到有些扎眼与陌生。
待他酝酿好的话送到嘴边时,许彦已经合上了书,抽身从他的怀抱当中离开,起身的动作有些迟缓,却再也没转过身来看他一眼。
“明天还有课,先睡了。”
“等等。”谢瑾承拉住他有些干瘦的手腕,眸光渐深:“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刚才不过是太忙脱不开身,你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和我置气?”
“没有。”许彦轻笑,那笑容像是被人强硬地刻在脸上一般,疼,全身都疼。
“我没生气,别多想。”
谢瑾承一时词穷,烦躁地靠在沙发上,一连坐到半夜才想起来上床睡觉。
房间里黑漆漆的,许彦连盏灯都没给他留。谢瑾承摸黑上了床,一把将许彦捞进怀中,却发现这人的身子滚烫得厉害。
许彦几乎是缩成了一团,甚至还微微发抖,谢瑾承叫他也没有半点反应,嘴里小声地念叨着:“瑾承…好大的雨…我怕。”
“小彦?你醒醒?”
许彦不作声,像个树懒一样抱住了他的手臂。
谢瑾承皱着眉头,急忙翻身下床找药。
然而他将近半个月没回过家,也不知道许彦这段时间究竟干了些什么,柜子里的药箱不在了,被杂七杂八的书本塞得满满当当。
这三更半夜的,谢瑾承一时乱了分寸,一个电话就打给了裴松。
等到裴松臭着脸踏进公寓,看见许彦的第一眼时,他就变了脸色。
“小彦怎么这么憔悴了?瑾承,你不会是在虐待人家吧?”
“他就是我家祖宗,我供着还来不及,怎么敢虐待他。”谢瑾承回道,任由许彦牢牢地抱住他。
“你快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高烧。”裴松游刃有余地配着药:“吃了药,出了汗就没事了。如果过了今晚都没退烧,明天就该往医院送了。”
裴松留了药,又准备急匆匆地回家睡觉,临走时还不忘唠叨一句:“瑾承,小彦遇上那样的事情,我看哪,你还是抽时间多陪陪他,免得留下心理阴影就不好了。”
“他怎么了?”谢瑾承心头一紧,语气有些慌乱。
“你不知道?”
这一次轮到裴松震惊了。
“有个学生猝死在了他的课上,这事儿都传得沸沸扬扬了,估计明天就得上头条。”
“我知道了。”谢瑾承神色有些复杂,他似乎明白许彦为什么对他爱答不理了。
这事换了谁能好受?
裴松给的药果然有效,第二天清晨,许彦准时被生物钟叫醒。
身旁的床单已经凉透了,但被子还显得有些凌乱,看来瑾承刚醒不久。
许彦顶着较为凌乱的头发,打了个呵欠,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脸上虽然没什么血色,却透着一股温和慵懒的气息。
谢瑾承不过是回家睡了一晚,他就这么没出息地忘了要与他怄气的事。
今天的谢瑾承似乎有些反常,直到许彦拿着课件准备出门时,他竟然还没走。
“坐下,吃早餐。”谢瑾承扶着他的肩膀将他按在了座椅上,亲手为他盛了一碗小米粥送到面前。
这样的举动在以前或许会显得十分平常,但两人同居将近七年,许彦便突然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了。
“你今天不用去公司?”许彦搅合着粥,却没有胃口,但为了给他面子,还是喝了一小口。
“忙了这么久,今天想陪陪你。”
“我今天还有课,待会儿还…”
“学校那边我已经帮你请假了。”谢瑾承看着手中的财务报表,薄唇一张一合:“毕竟昨天出了那样的事,今天愿意来上课的学生估计也没几个。”
“你…知道了?”许彦试探地问。
“嗯,知道。”谢瑾承点点头,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这么小的案子,听说连顾秦都去了。”
“哐当”,陶瓷碰撞的声音响起,许彦下意识地松了手,像是偷吃时被抓到的猫,心跳都漏了半拍。
“是,还真没想到。”许彦勉强笑笑,突然觉得自己才是真正坏透了的那个人。
那碗粥许彦没吃完就倒掉了,接着他便抱着他那一摞书坐到了一旁,开始伏案工作。
谢瑾承这才觉得两人之间的话题似乎变少了,他有些心烦意乱,绞尽脑汁想寻找话题示好,可许彦总是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了。
谢瑾承养尊处优,呼风唤雨惯了,哪碰到过这种情况,他愈发觉得挫败,也愈发觉得许彦越来越无趣了。
谢瑾承坐在一旁闷闷地想着,莫名其妙地点燃了心中的火药桶,“唰”地起身盯着许彦的背影,语气不悦:“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心里藏着事?”
“没有,我能有什么事?”许彦淡定地翻着书,那圣贤书里的知识很多,却没一本书是教人爱情的。
“那你端着这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做给谁看?不就是小半个月没回来,你至于对我冷暴力?!”谢瑾承越想越气,自顾自地往火堆里添油加柴。
相比之下,许彦就像是一潭死水,半点风浪都没有。
可谢瑾承不知道的是,许彦不是不想说话,他只是疼,疼得开不了口。
“自从我刚才说到顾秦你就开始不对劲了,昨天你们见面了?你背着我干了什么?”
谢瑾承一下从冷暴力扯到了顾秦身上,或许是因为病痛的折磨,许彦心中无端生出一股反感与无奈。
他一向隐忍温顺,这一次,他依然默默的忍者,懒得与他争执。
白费力气。
然而这样的沉默在谢瑾承看来就是一种理亏的心虚。
“不说话?承认了?”谢瑾承嗤笑一声,冷冷出声。
若是条件允许,许彦真想冲上去给他一巴掌。
出轨在先的是他,如今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也是他!
许彦深吸一口气,头一次遇见有人如此理直气壮地贼喊捉贼。
“谢总多虑了,不比谢总身边的那群新人,我这样的货色要想去勾搭别人,别人还未必瞧得上。”
短短一句话,字字诛心,讽刺之辛辣。
谢瑾承顿时便举起了手,快要打到许彦脸上时,又蓦地停下了。
许彦大概没想到谢瑾承会打他,表情有些懵。而谢瑾承刚举起手就后悔了,右手悬在半空中,抬着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七年来,这是谢瑾承第一次对他动手。
许彦的眼神淡漠疏离,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谢瑾承心里哽着,怒气还未完全消散,也不好受。
气氛寂静了片刻,一道手机铃声打破了沉寂。
谢瑾承看了看备注,是他最近的新欢打来的,于是当着许彦的面便接通了电话,一边柔声答应着什么,一边朝门口走去,没再回头看他一眼。
谢瑾承走了一段时间后,许彦才像是找回了三魂七魄一般,表情木然地走进卫生间,猛然吐出憋在喉咙里的一口污血。
早上灌进胃里的那几口粥全部吐出来了,还有一些花花绿绿的药丸,镜子里面的人,憔悴得不形。
许彦忍过了那一阵剧痛后,才缓缓挪步走向客厅,刚坐下便接到了顾风的电话,让他去医院拿检查结果。
顾风的语气不似往常那般平常,更像是宣判罪名时的沉重严肃,许彦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他或许…已经知道结果了。
医院里,早上灌进胃里的那几口粥全部吐出来了,还有一些花花绿绿的药丸,镜子里面的人,憔悴得不形。
许彦忍过了那一阵剧痛后,才缓缓挪步走向客厅,刚坐下便接到了顾风的电话,让他去医院拿检查结果。
顾风的语气不似往常那般平常,更像是宣判罪名时的沉重严肃,许彦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他或许…已经知道结果了。
顾风是许彦的主治医师,也会唯一一个眼睁睁地看着他病情恶化的人。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资料,犹豫再三,还是递给了许彦,眸光敛了敛,说道:“病情已经恶化了,如果不及时治疗,恐怕后果会更加严重。”
许彦攥着病历单的手骨节泛白,脸上却没有太大的波动,淡淡地问道:“不能吃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