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荒野惊魂
刺骨的湿寒,是李清恢复意识后的第一道知觉。
并非坠崖时山巅凛冽的寒风,而是一种裹挟着腐烂草木与泥土腥气的阴冷,像是整个人被一条巨大的、滑腻的蛇给缠住了。
他猛地睁开眼。
入目所及,是遮天蔽日的墨绿色穹顶,巨木参天,藤蔓如虬龙般盘绕,将阳光切割得支离破碎。
这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座山。地球上没有这样野蛮生长的原始丛林。
李清挣扎着坐起,低头检查自身。
登山服、功能腕表、那把陪伴他多年的瑞士军刀……所有现代文明的烙印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粗劣不堪的麻布衣,磨得皮肤生疼,领口和袖口还打了几个笨拙的补丁。
记忆的最后一道碎片,是失足坠下悬崖时,耳畔呼啸的风声,以及那句没来得及对谁说出口的“操蛋”。
他大概是死了,然后又活了。
只是换了个地方,重新学走路罢了。
李清苦笑一声,扶着身旁一棵长满苔藓的古树站了起来。身为资深户外探险者,恐慌是最无用的情绪。他压下心头那份巨大的荒谬感,开始用最原始的本能求生。
没有指南针,他便观察树木枝叶的疏密,寻找着那几乎被遮蔽殆尽的太阳方位。没有水壶,他便寻着潮湿的气息,找到了一处从岩缝中渗出、清冽甘甜的山泉。
这片丛林,安静得可怕。
首到一声暴戾的嘶吼,撕裂了这片死寂。
一头体型远超地球野猪的怪物,从密林深处冲撞出来。它浑身覆盖着油亮的黑色鬃毛,嘴角两根獠牙如弯曲的短刀,泛着森白的寒光。一双赤红的眼珠,死死地锁定了李清这个不速之客。
李清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退!
他脑中只剩这一个字。他转身就跑,凭借着对地形的瞬间判断,专挑藤蔓交错、树根盘结的复杂地带钻。身后的怪物横冲首撞,撞断了无数碗口粗的树木,腥臭的狂风紧随其后。
一处狭窄的石缝,仅容一人通过。
李清毫不犹豫地侧身挤了进去。那头被他称作“黑煞”的野兽被卡在外面,疯狂地用獠牙撞击岩石,碎石西溅。
就是现在!
李清在石缝中,用最快的速度折断一根坚硬的树枝,用锋利的石片将其一端削尖,制成了一杆粗糙却致命的木矛。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这人生第一杆“兵器”。
那黑煞似乎耗尽了耐心,正欲后退,准备从另一侧绕过来。
李清双目圆睁,将全身力气灌注于右臂,在那黑煞扭头的瞬间,从石缝中猛地探身刺出!
此矛无名,递出生死一线间。
“噗嗤!”
木矛精准地刺入了黑煞的左眼!剧痛让那畜生爆发出更加狂暴的嘶吼,它疯狂地甩动头颅,将木矛折断,带着半截矛身和满腔的怒火,一头扎进了丛林深处。
一缕残阳恰好穿过枝叶缝隙,照在李清煞白的脸上。
他背靠着冰冷的岩石,缓缓滑落在地,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力气像是被抽干了。
不知过了多久,精疲力竭的李清,在不远处发现了一条被人为踩踏出来的小径。那浅浅的痕迹,在此刻的他眼中,不啻于通往天堂的阶梯。
他踉跄着顺着小径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看到一个身影。
那是个背着一捆沉重柴火的老者,穿着同样破旧的短褐,满脸风霜,沟壑纵横。他听到身后的动静,猛地回头,眼中迸发出的警惕,像一头护崽的老狼。他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别在腰间的砍柴斧。
李清注意到,那斧柄上,似乎烙印着一个模糊的、像是云纹的徽记。
“老丈,莫怕。”李清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却惊喜地发现,语言竟然是相通的。
他迅速编造了一个谎言:“小子是个外地旅人,途经此地,遭了山君袭击,与同伴失散,脑袋也摔坏了,好多事都记不清了。”
他特意用了“山君”这个词,是他刚刚在那一瞬间的灵光一闪中,觉得比“野猪”或“黑煞”更符合此地风情的称呼。
老樵夫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李清,半晌,才松开了紧握斧柄的手,不易察觉地咳了两声,压低声音道:“这鬼天气,平白起了寒气,山君也比往年更凶。你这后生能从它嘴下活命,算是祖上烧了高香。”
他上下打量着李清狼狈的模样和那身奇怪却看不出由来的“破烂”衣服,眼中的怀疑并未消散。
“记不清了?忘了也好。”老樵夫忽然没头没尾地感叹了一句,“这世道,记得越多,活得越苦。”
李清心中一动,没有接话。
沉默片刻,老樵夫似乎动了恻隐之心,或许是李清那张年轻却写满疲惫的脸让他想起了什么。他朝着小径的尽头努了努嘴:“罢了,前面不远就是青石镇,我带你过去。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李清连忙道谢,跟在老樵夫身后。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当一片青灰色的屋檐轮廓,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时,李清停下了脚步。
那便是青石镇。
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前路是生是死,是福是祸,皆是未知。
他心中五味杂陈,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未来的茫然,更多的,是一种踏入深渊前的战栗。
他深吸一口气,迈出了踏向那座小镇的第一步。
从此,地球上少了一个叫李清的登山客。
这片陌生的江湖,多了一个不知来处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