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辞握着那把钥匙冲进画室时,灯确实亮着。
画架旁站着个身影,背对着她,穿着安屿最喜欢的那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手里正往画板上贴一张槐花瓣。
“安屿?”安辞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钥匙哐当掉在地上。
那人转过身来,眉眼像极了安屿,只是眼角多了道浅浅的疤痕。她手里捏着个相框,里面是张两人的合照——是安辞从未见过的、安屿在北欧的样子,身边站着个陌生男人,怀里抱着个眉眼弯弯的小女孩。
“你是安辞吧。”女人的声音很平静,把相框递过来,“我是安屿的妹妹,安沫。”
相框背面有行字,是安屿的笔迹,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用力:“阿沫,若我没回来,把这个交给她。告诉她,我很好。”
安沫说,安屿当年确实是良性血管瘤,手术后恢复得很好。只是打工时遇到了现在的丈夫,怀了孩子那年冬天,在接女儿放学的路上出了车祸,抢救了三天,最终还是没保住。
“她走的时候,怀里还揣着这个。”安沫从包里掏出个小小的铁皮盒,打开来,是那枚刻着“辞”和“屿”的钥匙扣,只是“屿”字那端,己经被磨得看不清轮廓。“医生说,她最后清醒时,一首在念叨‘画室的灯’‘阿辞会不会冷’。”
安辞的目光落在画板上,那上面贴着片新鲜的槐花瓣,旁边用铅笔写着:“今天的云,像棉花糖。”字迹和安屿一模一样,却带着种刻意模仿的生涩。
“这是我照着姐姐的笔记写的。”安沫的声音低了下去,“她的画夹里,有整整三本关于你的日记。说你怕黑,让我回来时一定把画室的灯开着;说你喜欢槐花,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替她在画板上贴一片;说……”
安沫没再说下去,只是指了指安屿的画架抽屉。里面放着个未拆封的素描本,封面画着两只小鱼,和当年安屿送她的那本几乎一样,只是鱼的旁边,多了条小小的鱼崽。
扉页上,是安屿的字迹,日期是她车祸前一天:“等回去,就教阿辞画一家三口的影子。”
窗外的槐花还在落,安辞走到画架前,看着那片被安沫贴上的花瓣,忽然发现画架背面,安屿当年写的“阿辞的画架永远在我左手边”下面,被人用同色铅笔补了一行字,笔画稚嫩——
“小姨,妈妈说这里永远留给你。”
安辞拿起那支钴蓝铅笔,想在空白的画板上画点什么,笔尖却在纸上戳出一个又一个小洞。她终于明白,安屿说的“很好”,是有了新的牵挂;说的“灯一首开着”,是再也不会亲自为她关灯了。
那个曾说要和她一起画未来的人,终究把未来画给了别人。而她手里的钥匙,开得了画室的门,却再也开不了那个被岁月和新的生活,彻底锁死的过去。
安沫带着孩子离开时,小女孩指着安辞手里的钥匙扣,奶声奶气地说:“妈妈也有一个,上面的字被我咬掉了一块。”
安辞低头看着那枚钥匙扣,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画室的灯亮了一整夜,第二天清晨被新主人关掉时,画板上的槐花瓣己经蔫了,像一滴干涸的泪。
而那两个并排的画架,一个属于回忆,一个属于别人的故事,连阳光照在上面,都像是两截永远接不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