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猎人的十字弩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巷子里,只剩下三道粗重的呼吸声,以及一道几乎不存在的呼吸。
“霍克家族的‘猎犬’?”
凯尔从阴影中走出,战斧还挂在背后。
那个被称作老猎人的头领,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猎物反过来咬住猎人脖子的错愕与不解。
“你怎么……”
“一个骷髅兵。”凯尔的声音没有起伏。“你们会为了一具无关紧要的亡灵,暴露自己经营多年的安全屋和伏击点?”
逻辑上的漏洞,是最好的诱饵。
老猎人闭上了嘴,脖子上的肌肉因咬紧牙关而绷起。失败者没有提问的资格。
“黑蛇男爵。”凯尔说出了一个名字,不是疑问,而是陈述。“霍克家族只是他的钱袋子,你们这种见不得光的,才是他真正的獠牙。”
那个男人原本死灰的脸颊,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
巴顿把巨锤扛在肩上,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说吧,头儿,怎么处理这三条狗?宰了喂雪原狼?”
“带回去。”凯尔转身。“夜鸦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把骨头缝里的秘密都吐出来。”
黎明之刃的宅邸,阴冷潮湿的地窖里只点着一根蜡烛,光影摇曳。
夜鸦的身影融入黑暗,她没有发出任何威胁,只是在为那个被绑在椅子上的老猎人修剪指甲,用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一点一点,连带着指甲下面的皮肉,动作细致得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没有惨叫,只有压抑到极致的、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嗬嗬声。
半小时后,夜鸦走进了凯尔的书房,她手上那把小刀己经擦拭得干干净净。
“黑蛇男爵,维克多·霍克。他认为你的存在,是对他权威的挑衅,也是对他兄长之死的潜在威胁。”她的语速平稳,像是在汇报一笔生意。“他己经不满足于这种小巷里的伏击。”
夜鸦将一张从佣兵公会抄录下来的任务单放在桌上。
“他豢养的另一批死士,代号‘暗影猎手’,比‘猎犬’更专业,更致命。他们伪装成了一个叫‘风蝎’的佣兵团,刚刚在公会发布了一个B级陷阱任务。”
凯尔拿起那张任务单,护送一批药材前往雪漫哨站。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委托。
“一个陷阱,还不够。”夜鸦又递上一份更潦草的字条,上面的字迹像是用烧黑的木炭写的。“男爵联系了城西的‘锈骨帮’,一个靠收保护费与走私为生的地头蛇。男爵承诺给他们一批足够过冬的粮食,条件是,在我们执行任务的时候,从另一个方向制造混乱。”
“双重陷阱。”凯尔的手指在地图上画出两条路线,它们最终交汇于一个叫“哭泣峡谷”的地方。“他想让我们死于一场‘意外’,一场与他无关的、佣兵团和地头蛇之间的火并。”
巴顿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这个杂碎!他把我们当傻子耍!”
格罗姆巨大的拳头捶了一下胸口,发出闷响。“杀……男爵。”
“不。”凯尔摇头。“现在冲进他的庄园杀了他,等于向整个凛冬城的贵族宣战。我们还没那个本钱。”
“那我们就躲着他?”独眼佣兵有些不甘心,“太憋屈了。”
“为什么要躲?”凯尔的指尖,点在了那张陷阱任务单上。“他搭好了舞台,甚至请来了观众。我们不去演一出好戏,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雪莉皱起了眉。“你是说……我们接下这个任务?将计就计?”
“没错。”凯尔站起身。“他想看戏,我们就演给他看。只不过,演员是他的人,祭品,是他的钱。”
他看向夜鸦:“我要你切断‘暗影猎手’和男爵之间所有的联系,让他们在峡谷里变成一群瞎子和聋子。”
“己经办妥了。”夜鸦回答。“‘猎犬’知道所有的联络方式。”
“巴顿,格罗姆,壁垒兄弟。”凯尔的指令清晰而冷酷。“我们要在哭泣峡谷,给‘暗影猎手’准备一个真正的墓地。”
“嘿嘿,这个我喜欢!”巴顿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黄牙。
“至于‘锈骨帮’……”凯尔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无人能懂的表情,“夜鸦,你替我给银帆商会送个信。告诉他们,有一批‘无主’的粮食,很快就会出现在城西的仓库里,问他们有没有兴趣低价接收。”
黑蛇男爵的庄园里,维克多·霍克正端着一杯猩红的葡萄酒,摇晃着杯中液体。
“一切都安排好了吗?”
“是的,男爵大人。”管家躬身回答。“‘暗影猎手’己经就位。‘锈骨帮’那群鬣狗,闻到肉味也出发了。”
“一个侥幸活下来的小队长,居然也敢自称‘黎明’。”维克多轻哼一声,“他以为躲过几次追杀,就能挑战真正的秩序了?他很快就会明白,在凛冬城,黑夜,才是永恒的。”
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在他看来,这场精心策划的绞杀,万无一失。
第二天清晨,黎明之刃的众人出现在佣兵公会。凯尔亲手从任务板上,撕下了那张B级的“护送药材”委托。
周围的佣兵们投来各式各样的视线,有同情,有幸灾乐祸。
“风蝎佣兵团……我听说过,下手挺黑的。”
“这任务有问题吧?报酬比同级别的要高三成。”
“新人就是新人,为了点钱连命都不要了。”
凯尔没有理会这些议论,带着队伍,领取了那几箱所谓的“药材”,离开了凛冬城。
寒风呼啸的哭泣峡谷,巴顿正指挥着格罗姆,将几块巨大的岩石推进一处狭窄的山道隘口。
“再往左边一点!对!就堵在那里,让他们没法冲锋!你这蠢货,用点巧劲!”
格罗姆不理他的抱怨,用蛮力将巨石推到了指定位置。
独眼佣兵和壁垒兄弟,则在道路两侧的山壁上,挖掘着简易的射击位与掩体。他们没有伪装,一切都布置得明明白白,这是一个简陋,却又充满恶意的防御工事。
雪莉站在高处,校对着自己的弓弦。
“他们来了。”夜鸦的身影,从一块岩石后浮现。“七个人,‘暗影猎手’。另外一个方向,‘锈骨帮’大概三十人,正在接近他们以为的伏击地点。”
凯尔站在工事的中心,他抽出战斧,斧刃在惨白的天光下,反射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他能感觉到,胸口的残片正在微微发烫。
这不是因为周围的亡灵气息,而是一种对于即将到来的、纯粹的杀戮的渴望。
这一次,不是为了生存,是为了宣告。向那个躲在阴影里的黑心贵族宣告,他的獠牙,咬到铁板了。
凯尔看向自己的队伍。
最坚固的盾,最狂暴的矛,最沉重的锤,最致命的箭,最诡秘的影。
“记住。”凯尔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却异常清晰。“我们的目标,不是活下来。是把他们,全都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