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敬亭的两个选择,像两把淬了毒的刀,一把指向咽喉,一把指向心脏。 寻常女子在此情境下,或许早己吓得魂不附体。
但苏织锦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曾因恐惧而蒙上水雾的杏眼里,此刻竟沉淀出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几乎可以说是漠然的平静。
上一世,她就是因为懦弱,选了那根自以为能换来自由的金条,结果连人带金条一起,被沉入了冰冷的黄浦江。
愚蠢,一次就够了。
“我选第一条路。”苏织锦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清晰异常。
霍敬亭似乎并不意外。在这座城市,想攀上他这棵高枝的女人,能从法租界排到十六铺码头。她做出聪明的选择,理所当然。
他刚要开口安排下一步,苏织锦却忽然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带着一丝冷冷的讽刺,在这间充满阴谋与血腥味的套房里,显得格格不入。
“但是,霍少帅,”她抬起眼,目光如炬,首首地刺向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你的计划,有一个致命的漏洞。”
霍敬亭的眉峰几不可察地一蹙。
“哦?”他来了兴趣,声线里带上了一丝玩味,“愿闻其详。”
“你以为设局者只想毁你名声,要你性命?”苏织锦缓缓从沙发上站起,走向窗边,毫不畏惧地将自己的侧影暴露在男人的审视之下。
她拉开厚重天鹅绒窗帘的一角,俯瞰着楼下灯火璀璨、车水马龙的南京路。
“他们真正想要的,是让你成为‘引爆’上海滩金融风暴的那根引信。”
霍敬亭的眼神,第一次变了。
如果说之前是审视和掌控,那此刻,便是淬了寒冰的锐利。这件事是他北上南下、多方斡旋才压下来的绝密,连他最亲信的副官都只知皮毛。
这个刚刚还像受惊金丝雀一样的女人,是如何知道的?
苏织锦没有回头,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今晚十二点前,如果你‘中毒风流’的丑闻传遍上海,明天一早,与你北方军系相关的德信银行、西海钱庄,将会面临灭顶之灾般的挤兑。”
她顿了顿,扔出最后一记重磅炸弹。
“而向《申报》和《新闻报》同时放出消息的,不是你的死对头陈司令,而是你最信任的,视若亲弟的……周副官。”
“砰!”
霍敬亭手边的水晶酒杯,应声而碎。玻璃碴混着未喝完的威士忌,溅了一地。
他死死地盯着苏织锦的背影,那目光仿佛要将她洞穿。周副官是他一手提拔,过命的交情,是他绝不会怀疑的人。
苏织锦缓缓转过身,迎上他充满杀气的目光,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向前一步。
她走到他面前,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捡起地上一块锋利的玻璃碎片,握在掌心。温热的血,立刻顺着她的指缝渗出,一如他刚才自救时的模样。
“少帅,你看,”她摊开掌心,血与玻璃的组合,有一种残酷的美感,“现在的我,既是你的白月光,也是能为你挡刀的刀锋。”
“现在,”她抬起血手,轻轻拂过他因错愕而微张的薄唇,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告诉我,你的新计划。”
这一刻,猎人与猎物的位置,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对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