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一片死寂。
墙角的西洋自鸣钟,单调地走着“滴答”声,像是在为这段刚刚死去的、名为“信任”的关系,敲响丧钟。
苏织锦扶着墙,挣扎着站了起来。她的双腿还在发软,脖子上火辣辣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刚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她没有哭,甚至没有再看霍敬亭一眼。
她只是弯下腰,捡起那张飘落在地的货运单,将它重新放回书桌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然后,她转身,沉默地、一步一步地,想要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站住。”
霍敬亭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沙哑,冰冷,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苏织锦的脚步顿住了,但她没有回头。
“从今天起,”他一字一顿地说,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钉,“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踏出这个房间半步。”
苏织Jin的身子,微不可查地一颤。
如果说,之前霍公馆是一个华丽的牢笼,那从这一刻起,这间书房,就成了她的囚室。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用来困住她这个“幽灵”的囚室。
“你不是想复仇吗?”霍敬亭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自毁般的残酷,“很好。你就在这里,当我的提线木偶。你说,我做。我会把你的仇人,一个一个地,撕成碎片,送到你面前。”
“首到……”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透出一种病态的执拗,“首到我想起,你究竟是谁为止。”
他不再逼问,不再试探。
他选择了最残忍的方式——将她彻底物化,变成一个只负责输出计谋的工具,一个被囚禁起来、供他随时研究的、来自过去的鬼影。
苏织锦缓缓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所有的情绪,无论是恐惧、震惊,还是愤怒,都己被一片冰冷的、死灰般的平静所取代。
她轻声,却清晰地说:“好。”
只有一个字。
却像是一份用灵魂签订的、不平等的魔鬼契约。
当天晚上,书房的门被从外面锁上了。一日三餐,由哑巴女佣从一个小窗口递进来。房间里多了一张简易的单人床,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
霍敬亭没有再进来过。
但他无处不在。
苏织锦知道,门外,有他安排的亲卫在二十西小时看守。她甚至能感觉到,在某个她看不见的角落,有一双眼睛,在通过窥视孔,像研究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一样,研究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要看的,就是她在这种极致的压迫下,会不会在无意识中,流露出更多属于“她”的痕迹。
计划,仍在继续。
三天后,关于孙豹和那批军火的情报,通过她写在纸条上,由哑巴女佣递了出去。
又过了两天,一张当天的报纸,被从窗口递了进来。
报纸的头版头条,用触目惊心的大号标题写着——《法租界码头惊爆火并,黑帮头目孙豹横尸街头!》
下面配着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盖着白布的尸体,和被鲜血染黑的地面。
苏织锦看着那张报纸,面无表情。
她知道,霍敬亭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你看,我遵守了约定。
现在,轮到你了。
她走到书桌前,拿起笔,在一张新的纸上,缓缓写下了下一个名字。
她与他之间,只剩下这种血腥的、通过一个个死人名字来传递的、诡异的联系。
她抬头,看向墙上那面冰冷的镜子,看着镜中那个面色惨白、眼神空洞的自己,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她想起了上一世,那个爱笑、爱闹、会因为一首曲子而脸红心跳的自己。
她好像……也快要记不起,自己究竟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