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殡仪馆里的祖宗
一、凌晨三点的草莓味尸变
凌晨三点十七分,市殡仪馆的 19 号停尸间像被冻在玻璃罐里的深海。冷光灯管滋滋作响,在天花板上投下青白的光晕,楚笑枝叼着根快要化掉的草莓棒棒糖,鼻尖沾着点细碎的金粉,正对着仰卧的尸体拧眉。死者是突发心梗的出租车司机王大爷,家属非要她化个「许文强同款港星妆」,说老爷子生前最爱叼牙签看《上海滩》,临了也要做阴间最靓的仔。
「大爷,您这唇峰比我上个月遇见的吊死鬼还难伺候。」她举着鎏金唇刷,在尸体青紫色的唇瓣上比划,左颊那颗泪痣随着撇嘴的动作轻轻颤动,明明是殡仪馆标配的素白妆容,却因这抹生动的嫣红显得格外突兀。停尸床突然发出「吱呀」声,像老旧木门被强行推开,楚笑枝以为是液压杆出问题,刚要抬脚踹床腿,就看见本该僵硬如石雕的尸体,竟撑着胳膊缓缓坐了起来,眼白里爬满蛛网般的红血丝,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声响,咧嘴就喊:「姑 —— 奶 —— 奶 ——」
「噗 ——」棒棒糖应声喷出,草莓酱溅在不锈钢台面上,画出一道狼狈的红痕。楚笑枝后退时撞翻了化妆箱,几十盘眼影噼里啪啦砸在地上,珠光色粉末扬起,在冷光下像撒了把碎星。她盯着尸体胸前蔓延的尸斑,突然叉腰骂道:「去你个老梆子!我才二十西,您这把年纪都能当我爷爷了还占我便宜?信不信我给您画个烟熏妆配荧光绿眼线,让您到阴间参加《百鬼偶像练习生》,保准能拿个『最佳惊悚奖』!」
透明的魂灵从尸体里飘出来,穿快递服的男人抱着头蹲在地上,哭丧着脸喊:「姑奶奶救命啊!我是城南快递站的李全,三天前送货时被人砍了手指,头七回魂才发现身子缺了零件,阎王爷说没指头上不了奈何桥啊!」他右手指根处缠着发黑的棉线,断口露出七道螺旋状刻痕,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像极了楚笑枝牛仔裤口袋里小本本上,用红笔圈出来的「南洋七煞钉」图例。
她蹲下身,指尖刚触到牛皮纸封面,停尸房厚重的铁门突然「哐当」一声撞在墙上,震得天花板的灰尘簌簌落下。穿月白长衫的男人抱着个古朴的朱砂匣子闯进来,腰间悬挂的青铜铃铛随着动作叮当作响,震出一串清越的音符。楚笑枝瞳孔骤缩 —— 那铃铛上刻的「楚氏禁忌」图腾,和她上周在祖祠壁画里看到的、三十年前突然失踪的赶尸人腰间挂着的器物,竟是分毫不差。
「谢九娘你个瘪犊子玩意儿!」她想也不想,抄起手边沾着正红色口红的化妆刷就扔过去,粉色膏体在男人月白的衣襟上留下一道嚣张的印记,「上周偷了张老太太的尸体害我被家属骂了三个小时,说我把人化成了僵尸新娘,这回又来抢李大爷?信不信我拿睫毛夹夹你铃铛,让你敲不出声!」
男人稳稳接住化妆刷,指尖在膏体上轻轻一抹,留下道蜿蜒的红痕,苍白的脸上竟浮起一丝笑意:「是你爷爷托梦让我来的,说你这丫头二十岁前必遭百鬼缠身,得拜我为师学赶尸术。」他忽然转头看向漂浮的魂灵李全,脸色骤变,语气沉了下来:「七煞钉断指?这是南洋降头术里的锁魂阵,若在子时前找不回断指,他的魂魄就要被钉在黄泉路上三十年,永世不得超生!」
二、法医的耳尖与朱砂味试探
楚笑枝刚掏出手机,准备开启录音功能记录下这「爷爷托梦」的神展开,停尸房外突然传来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的声响,由远及近,带着某种规律的节奏。穿白大褂的周明修抱着一摞文件夹推门而入,发梢还沾着夜露,在冷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他看见停尸间里的景象时,握着报告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紧接着,那对漂亮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粉白渐变成了绯红。
「楚小姐,」他声音有些发紧,目光快速扫过漂浮的魂灵,又落回楚笑枝脸上,喉结滚动两下,强行镇定道,「警方需要重新检验李全的尸体…… 尸、尸体痉挛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不必惊慌。」
楚笑枝盯着他不小心掉在地上的照片,那是上周她在医院走廊拍的自拍 —— 自己对着空气比出胜利手势,旁边清清楚楚站着个穿旗袍的女鬼,而她鬓边别着的,正是三天前周明修借口「实验室新品试用」送给她的樱花发卡。
「周法医又熬夜蹲点呢?」她故意晃了晃胸前的工作牌,金属吊坠擦过锁骨,发出一声轻响,「昨晚我可看见您往我电瓶车筐里塞抗抑郁药了啊?怎么,是觉得我这『幻视幻听』的毛病该治治了?」
周明修弯腰去捡照片,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鞋边沾染的朱砂粉,动作顿了顿,突然抬头看向她,眼神有些复杂:「你后颈的胎记……」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谢九娘一把拽到了一边。
穿月白长衫的男人指尖在周明修后颈飞快划过,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原来是无常司的引魂鳞,三十年没见了,倒是长得越发规整了。」周明修浑身一僵,反手就要锁喉,却被谢九娘轻松避开。楚笑枝趁机把腰间的青铜铃铛塞进卫衣口袋,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让她打了个激灵。
她突然凑近周明修,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混着消毒水和薄荷糖的气息,像夏日冰镇汽水开瓶时的清爽:「周法医,跟我说实话,您是不是也能看见…… 那些东西?」
「没有!」周明修猛地后退半步,怀里的文件夹「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散落出几张纸,楚笑枝眼尖地看见,上面用红笔圈着她近三个月内所有的「阴阳眼目击报告」,每例报告旁边都贴着她不同角度的工作照,甚至有一张是她蹲在地上给尸体涂指甲油时的抓拍。
谢九娘在一旁适时地咳了几声,殷红的血迹滴在楚笑枝手背上,烫得她微微一颤。他却仿佛未觉,指着尸体断指处正在缓慢蠕动的黑血,对楚笑枝说:「南洋降头术最忌生人阳气,你拿这防晒喷雾喷它,还不如……」
「还不如脱了鞋踩上去?」楚笑枝挑眉接过话头,突然把脚往周明修面前一伸,帆布鞋鞋尖还沾着昨天洒的糯米,「周法医借个光,我鞋码三十七,您这双皮鞋看着挺抗造,借我踩踩降降妖?」
周明修的耳尖「腾」地一下红到了发根,他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塞到楚笑枝手里,指尖擦过她掌心时,微微颤抖了一下:「给…… 糯米,辟邪用的。」
三、铃铛响与槐树旁的谎言
魂灵李全突然发出一声尖叫,透明的身体都在发抖:「我想起来了!断指在城西的旧仓库!求求姑奶奶快去帮我找回来吧!」
楚笑枝不再犹豫,抓起放在墙角的共享单车钥匙就往外跑,那辆车上贴满了黄符纸,像披了件花里胡哨的马甲。刚冲出殡仪馆大门,口袋里的青铜铃铛突然「叮 —— 叮 —— 叮 ——」连响三声,声音急促,带着某种警示意味。
她低头看向地面,只见水泥地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黑色的血字:「断指在旧仓库三号冰柜,取时莫回头。」身后的停尸房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是谢九娘压抑的咳嗽声,混着周明修略显焦急的低吼:「楚笑枝!别去!那是陷阱 ——」
夜风卷着烧剩的纸钱灰飞过,打在楚笑枝脸上,痒痒的。她骑着共享单车拐过街角,路过那棵歪脖子槐树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童声,奶声奶气地喊:「姐姐 ——」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见一个穿背带裤的小男孩魂灵,手里举着一根滴着黑血的手指,正歪着头看她:「姐姐,是这个吗?刚才有个穿白衣服的哥哥让我交给你。」
楚笑枝猛地刹车,单车轮胎在地面擦出刺耳的声音。她想起小本本里的禁忌:「回魂夜接物必看掌心,黑血断指需用舌尖血祭。」她盯着小男孩掌心的纹路,瞳孔骤然收缩 —— 那赫然是七煞纹,和谢九娘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红痕一模一样!
「谢九娘你个老骗子!」她猛地转身,果然看见那个穿月白长衫的男人靠在槐树干上,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他晃了晃手里的断指,指尖还沾着她刚才喷在尸体上的朱砂:「不错,学会看掌心纹了。刚才那是降头师的小喽啰,故意引你去旧仓库送死,里面埋了尸蛊。」
他突然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垂,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檀香:「记住了,以后听见铃铛响,先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个赶尸符,就像这样……」他的指尖虚虚划过她的掌心,留下一道微凉的触感。
楚笑枝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腔,她红着耳朵一把推开谢九娘,嘴上骂道:「滚犊子!占我便宜是不是?」可当她把断指拍进李全尸体手里,看着魂灵渐渐透明时,却瞥见谢九娘袖口滑落,露出的苍白手腕上,有道和她后颈胎记形状相同的红色痕迹。
就在这时,周明修的声音从树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气喘:「楚小姐。」他手里捏着几张新打印的纸,应该是刚出炉的尸检报告,纸页的边缘被他攥得有些发皱,「李全指甲缝里的香灰,检测出朱砂和尸油成分,和你工具箱里的驱邪粉…… 完全一致。」
他顿了顿,抬起头,月光下,楚笑枝清楚地看见他的耳尖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低声说:「还有…… 你工作牌里的定位器,电池快没电了,我…… 我帮你换了新的。」
西、晨光中的疑云与试探
凌晨五点的微光终于渗进停尸间,给冰冷的金属器具镀上了一层暖色。楚笑枝坐在化妆台前,啃着冷掉的肉包子,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停尸床旁的两个人 —— 谢九娘正垂眸给尸体画符,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指尖划过符纸的动作优雅得像在弹奏古琴;周明修则蹲在地上,拿着试管分析着地上的黑血,白大褂袖口卷起,露出小臂上清晰的血管。
她悄悄翻开小牛皮本,在新的一页写下:「1. 谢九娘咳嗽时总用左手按心口,和爷爷生前犯心绞痛时的动作一模一样。2. 周法医的薄荷糖里,好像掺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上次我不小心吃到一颗,尝到了淡淡的朱砂味。3. 昨晚梦见的三百具无脸尸体,脚腕上系的红绳,和李全断指处的七煞钉纹路,似乎能拼出一个完整的图案。」
就在这时,旁边的冰柜突然传来「砰砰」的敲击声,吓了楚笑枝一跳。她定睛一看,发现昨天那具备用尸体正扒着玻璃往外看,嘴角还沾着她昨天掉在地上的、己经融化了一半的草莓棒棒糖。
她抄起靠在墙边的桃木剑就冲过去,刚要挥剑,就听见谢九娘在身后轻笑出声:「第一次收徒测试,合格。」男人走过来,指尖轻轻划过她腕间戴着的银铃手链,那是奶奶临终前塞给她的,「这是你奶奶用三十年阳寿换来的护身手链,当年若不是她……」
他的话突然顿住,看着楚笑枝疑惑的眼神,又慢慢转开了头,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明天开始教你控尸术,先从给尸体画唇线开始,记住,手不能抖。」
就在这时,周明修端着一杯热可可走过来,递到楚笑枝面前,杯壁上凝着一层细密的水珠:「凌晨温度低,喝点热的暖暖身子。」楚笑枝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温热的玻璃,心里也跟着暖了一下。她抬眼看向周明修,却发现他手背上多了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金属边缘蹭出来的,形状竟和谢九娘腰间的青铜铃铛边缘一模一样。
窗外的细雨渐渐密了起来,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沙沙的声响。楚笑枝咬着吸管,目光再次投向停尸床,这一次,她清楚地看见,谢九娘画符的指尖,正停留在尸体后颈的某个位置 —— 那里,隐隐约约浮现出一片鱼鳞状的纹路,和周明修后颈那片浅浅的胎记,形状竟然分毫不差!
断指案的血珠仿佛拥有着自己的生命一般,早己深深地渗入地板之中,仿佛与这木质的地板融为一体。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那血珠竟然折射出七彩的光斑,宛如祖祠壁画上那破碎的尸解仙胎一般,神秘而诡异。
楚笑枝若无其事地擦去嘴角的番茄酱,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此刻正注视着眼前的两个男人。这两个男人,一个是她的同事,另一个则是她的朋友,但他们却各自怀揣着不为人知的心事。
楚笑枝突然意识到,距离她二十岁生日的日子己经越来越近了,而这剩下的不到一年时间,恐怕会比殡仪馆的停尸房还要热闹几分。毕竟,当那个总是喜欢用铃铛敲她脑袋的男人,和那个总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红透耳尖的法医,同时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时,这日子想不热闹都难。
她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银铃手链,又摸了摸口袋里冰凉的青铜铃铛,突然觉得,这凌晨五点的殡仪馆,好像也没那么冷了。只是不知道,这两个男人,到底谁才是她命中注定的「师父」,而谁,又是那个藏在她梦境深处,与她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