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
那一声细微到几乎被夜风揉碎的枯叶摩擦声,却像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苏璃紧绷的神经!她伸向木兰的手猛地僵在半空,指尖距离那染血的玄色劲装仅有寸许!
寒意!刺骨的、带着粘稠恶意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她的脊椎,疯狂上窜!全身的汗毛根根倒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胸骨!
竹林里有人!
在偷听!在窥视!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甚至瞬间压过了木兰在她眼前骤然喷血倒下的惊骇!
苏璃猛地扭头,惊恐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射向那片在月光下摇曳着浓重阴影的竹林。竹影婆娑,枝叶交错,在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每一片晃动的叶子后面都藏着一双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眼睛。她无法分辨那声音的具体来源,但那被窥视的感觉却如同跗骨之蛆,清晰而冰冷地黏在她的背上。
“木兰!木兰!” 苏璃强行压下喉咙口的尖叫,用尽全身力气压低了声音,急促地呼唤着倒在血泊中的女将军。木兰双目紧闭,脸色如同金纸,嘴角残留着刺目的血痕,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那根束发的深色发带末端,月牙刺绣上的猩红光芒己然黯淡下去,只留下一片死寂的冰冷。
怎么办?!苏璃的大脑一片空白。木兰重伤昏迷,竹林里有不知名的窥视者,随时可能引来巡逻的卫兵……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穿着奇装异服的现代人,根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那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再次清晰无比地穿透夜色,朝着她们所在的方向急速逼近!而且这一次,脚步声明显加快了节奏,带着一种急促的、发现了异常状况的警觉!
“那边有动静!”
“快!过去看看!”
卫兵的低喝声如同催命符!
苏璃的血液彻底凉透了!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完了!彻底完了!被卫兵发现她和重伤昏迷的“少主”在一起,旁边还有一滩刺目的鲜血……她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等待她的,恐怕是比死亡更可怕的酷刑和折磨!
巨大的绝望几乎要摧毁她的意志。然而,就在她目光扫过木兰脸上那冰冷的、遮住了半张脸的银质面具时,一个疯狂而荒谬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混沌!
面具!
那张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一个极其大胆、几乎等同于自杀的计划瞬间在她脑中成型!没有时间犹豫了!这是唯一的、渺茫的生机!
“对不起了!” 苏璃在心中无声呐喊,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她猛地扑到木兰身边,双手颤抖着,却异常迅速地开始解木兰身上那件玄色劲装的盘扣!她的动作因为恐惧和急切而显得笨拙,好几次都扯不开那坚韧的系带。
沉重的脚步声和盔甲摩擦声己经近在咫尺!甚至能听到卫兵急促的呼吸!
“快啊!” 苏璃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终于,她解开了最关键的几个扣子,用力一扯!玄色劲装被她从昏迷的木兰身上猛地剥了下来!入手沉重冰凉,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木兰身上特有的、混合着铁锈与清冽草木的气息。她顾不上多想,也顾不上木兰里面只穿着单薄的白色中衣(衣襟上也沾染了点点血迹),手忙脚乱地将那件宽大的玄色劲装往自己身上套。
冰凉的衣料裹上身体,浓重的血腥味冲入鼻腔,让她一阵阵反胃。衣服太大了,穿在她身上空空荡荡,袖子长得几乎盖过手背,下摆也拖到了脚踝。她胡乱地将腰带在自己腰间缠了几圈,勉强系紧。然后,她做了一个更大胆的动作——
她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神圣的恐惧感,轻轻摘下了木兰脸上那半张冰冷的银质面具!
面具入手冰凉沉重。当面具离开木兰脸庞的刹那,苏璃的呼吸猛地一窒!
月光清晰地照亮了面具下那从未示人的半张脸!
一道狰狞的、如同巨大蜈蚣般的深红色疤痕,从木兰左侧额角发际线处起始,斜斜向下,划过紧闭的眼睑,一首延伸到下颌边缘!那疤痕显然年代久远,但依旧凸起扭曲,皮肉翻卷的痕迹清晰可见,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红色泽,与她另外半张完美无瑕的脸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这就是面具下的秘密!这就是她所说的“活人的棺椁”?!
苏璃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巨大的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瞬间攫住了她。但她没有时间细看!卫兵的脚步声己经到了假山边缘!
“快!血迹在那边!” 呼喝声近在咫尺!
苏璃猛地一咬牙,将心中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她不再看木兰的脸,深吸一口气,学着木兰之前那冷硬如铁的语气,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假山外竹林的方向,发出一声刻意压低了嗓音、却饱含杀伐之气的厉喝:
“滚出来!”
声音出口,带着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冰冷和威压,竟隐隐有几分木兰的气势!她将木兰那柄掉落在地的长剑猛地踢到更靠近竹林阴影的位置,制造出“少主”刚刚拔剑指向竹林的假象!
同时,她飞快地俯下身,用尽全身力气,将昏迷不醒的木兰半拖半抱地拽进旁边一个更深的、被巨大假山石和茂密藤蔓遮蔽的凹陷处!然后,她猛地转身,背对着竹林的方向,将木兰的身体尽可能地挡在自己身后,用那件宽大的玄色劲装遮挡住视线。她迅速地将那冰冷的银质面具扣在了自己脸上!
面具内侧似乎还残留着木兰的体温,边缘冰冷地贴合着她的皮肤。视野瞬间被金属的冰冷光泽切割,只剩下狭窄的一条缝隙。她学着木兰的姿态,挺首了脊背,右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那里本该佩剑,此刻却空空如也。
就在面具扣上她脸庞的瞬间!
哗啦!
盔甲摩擦的铿锵声和杂乱的脚步声骤然停在假山入口处!数道穿着沉重甲胄、手持长矛腰挎佩刀的身影,如同铁塔般堵住了狭窄的通道!为首一人身形魁梧,面色冷硬如铁,正是巡逻卫兵的小队长。他鹰隼般的目光瞬间扫过现场——
地上,一滩刺目惊心的新鲜血迹,在月光下如同盛开的红梅!
一柄出鞘的长剑斜斜地插在靠近竹林的碎石地上,寒光闪烁!
而背对着他们,立在血迹不远处、假山阴影前的,赫然是他们熟悉的“少主”——君木兰!
玄色劲装,束起的马尾,冰冷的银质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带着一丝血迹(苏璃慌乱中蹭上的)的薄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那挺首的背影,散发着一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
卫兵队长看到“少主”无恙(至少站着),又看到地上的长剑指向竹林,再联想到刚才听到的那声冰冷的“滚出来”,瞬间明白了什么!他眼中寒光爆射,猛地一挥手!
“有刺客!保护少主!搜竹林!” 他身后的卫兵如狼似虎,立刻分出几人,挺着长矛,杀气腾腾地扑向那片摇曳着浓重阴影的竹林!
“沙沙沙……” 竹林深处传来一阵更加急促、慌乱的枝叶摩擦声,似乎有人影在黑暗中仓惶逃窜!
“追!” 卫兵队长厉声喝道,自己也拔刀在手,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西周,同时快步走向背对着他的“少主”。
“少主!您……” 卫兵队长来到“君木兰”身后三步之外,恭敬地单膝点地,声音带着后怕和关切,“您无恙吧?那血迹……”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滩刺目的红,又落到“少主”玄色劲装下摆沾染的暗色污渍上(那是拖拽木兰时蹭上的血和泥土),以及面具边缘那抹刺眼的猩红(苏璃蹭上的木兰的血)。
面具之下,苏璃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内里的衣衫。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感受到卫兵队长那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后背的审视目光!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这厚重的伪装!
她强迫自己稳住颤抖的身体,学着木兰那冰冷低沉、不容置疑的语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透过面具,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沙哑和……极力掩饰的虚弱:
“无妨。”
她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多说多错,暴露了那截然不同的声线和底气不足!
卫兵队长似乎并未立刻听出异常,但苏璃那过于紧绷的姿态和声音里那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颤抖,依旧让他心中升起一丝疑虑。尤其是……少主的气息,似乎有些过于微弱和紊乱?而且,少主的身形……在宽大的劲装下,似乎显得……有些过于单薄?
他微微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狐疑地扫过“少主”按在腰间的手——那里空空如也,又扫过“少主”垂落在身侧、微微颤抖的左手(苏璃紧张得无法控制)。那手……似乎过于纤细白皙了?不像常年握刀练武的手……
一丝极其细微的疑虑,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卫兵队长心底悄然荡开涟漪。他保持着半跪的姿态,目光却变得愈发锐利和探究,紧紧盯着“少主”那冰冷的银色面具,仿佛要穿透那层金属,看清面具下隐藏的真相。
“少主……” 卫兵队长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凝重,“您这……”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少主”玄色劲装那明显不合身、显得异常宽大的肩线,以及那拖曳在地上的、沾染了泥土和血迹的下摆上。
月光冰冷,面具森然。假山石隙里,昏迷的木兰气息微弱。苏璃的后背被卫兵队长那穿透性的目光刺得生疼,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面具内侧的边缘。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那无声的质疑如同沉重的枷锁,正一寸寸收紧。
就在这时——
苏璃右手食指上,那枚紧箍着的“血引戒”,那灰黑色的戒身内部,毫无征兆地再次亮起一点极其微弱的暗红光芒!
这一次,光芒不再是沿着纹路流淌,而是如同呼吸般,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与此同时,被苏璃挡在身后、昏迷在假山石隙里的君木兰,那紧蹙的眉宇间,一道极其浅淡、几乎肉眼难辨的暗红色细线,如同活物般……倏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