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林母闻言,并不显得意外,反而相视一笑。林老汉捋了捋胡须,点头道:“这事,你大哥、大嫂,还有你二嫂,前些日子都跟我们老两口私下商议过了。我们也是这个意思。”他看向树荫下求知若渴的孩子们,眼中满是期许,
“村里的塾师教学有限,孩子们正是开蒙进学、打根基的年纪,能去县城的学堂,多学些东西,多见些世面,是好事。以前咱们家穷,就不说了。咱们现在有这个能力,自然要给孩子们最好的。”
“是啊,”林母接口,声音带着感叹,“束脩钱家里现在出得起,不用省这点。”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正一笔一画认真临摹字帖的林霈身上,只觉得这孩子乖顺的令人心疼。语气更加柔和,“小雨也和他们一同去。几个孩子在一起,互相也有个照应。咱们家,也不差他这一份。”
林父的目光也落在林霈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沉吟片刻,微微蹙眉,低声对田禾玥和林母道:“说起来,这孩子……不像是不认字的。前些天在店里,我亲眼见他给客人指着墙上的菜单念菜名,口齿清晰,一个字不差。这就奇了,他一个流落街头的小乞儿,按理说……”
田禾玥顺着林父的目光看去,林霈似乎察觉到视线,抬起头,露出一抹腼腆的笑容,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又埋头继续写字。她收回目光,神色平静地解释道:“爹,这事我问过。他说,从前流落时,曾遇到过一个识文断字的老乞丐。那老乞丐心善,闲暇时会教他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认认字。”她语气轻松,“世上的缘分,谁又说得准呢?他能遇到那位识字的老人是机缘,就像……他遇到了我们,不也是机缘吗?”
林母听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笑眉飞,带着一种深以为然的神态:“玥丫头说得对!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吗!自从你……”她顿了一下,将“被从水里救回来”几个字咽了回去,眼中闪过一丝庆幸和感慨,“咱们家这些日子遇到的奇事还少吗......可见这世上的缘分和际遇啊,有时候真说不准。这孩子心善,有好的福缘也是他应得的。”
林父听着老伴儿的话,又看看田禾玥坦然的神情,心中那点疑虑也烟消云散了。是啊,自从三儿媳被从水中救出来以后,他们家何止遇到了一件奇遇。如今多一个识字的小孩儿,又算得了什么呢?重要的是,这孩子现在是林家的孩子,他渴望学习,林家也有能力送他去更好的学堂。这就够了。
林连山和许满驾着驴车,吱呀吱呀地驶进林家小院。车上堆叠着几笼被日头晒得有些蔫头耷脑的鸡鸭和几筐野果。两人跳下车,汗水早己浸透了粗布短衫,顺着晒得通红的脖颈往下淌。
“哎哟,这鬼天气,热得动弹一下都一身汗!”林连山抓起搭在脖子上的汗巾胡乱抹了把脸,声音带着疲惫,这几日明显的更热,按照往常的经验,怕是过不了几日就会有一场大雨。
林母看他们回来,赶忙去厨房端水,让他们解解渴。
许满是林母许红英的娘家侄子,约莫十七八岁左右,一双眼睛透着活泛劲儿,长的很精神,性格很好。他也不啰嗦和抱怨,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动作麻利地开始卸货,“咱这趟跑得值!收的鸡鸭和果子都比上回多两成。”他脸上露出收获的喜悦。
田禾玥悄悄观察着这位只是浅见过几次面的精瘦的男人,这几次见面和聊天中,看的出来,这许满是一个脑袋机灵且为人厚实的小伙子。
林家如今在镇上开了铺子,又得了朝廷和县太爷的褒奖,那块朝廷赏赐,写着‘巧思惠民’的匾额更是高悬在林家小院的老宅正堂,成了十里八乡独一份的荣耀。这荣耀,自然引来了羡慕,但羡慕久了,难免生出些眼红之人在背后议论纷纷;而村里则有一些穷困潦倒的人家,则把他们家当成了救命稻草。
“村里好些人围着打听咱家的生意,还有人拉着我袖子不让走,问咱铺子要不要人,说孩子半大不小了,能干活,管口饭吃就成。”对父母说着今日的所见所闻,林连山脸上露出几分无奈。
田禾玥正从灶房端了晾好的绿豆汤出来,恰好听到林连山的话。她脚步未停,神色平静地将碗递给两人:“大哥,小弟辛苦了,先喝碗绿豆汤解解暑。”
“弟妹,你看这事儿……”林连山捧着碗,脸色有些踌躇,林家人都心善,看到那半不大的孩子在他们面前被父母按着下跪,只求有个管饭吃的活计,他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大哥,这事儿,一味地收人或者拒绝,都不是长久之计。”她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看着那些卸下来的鸡笼,在一家人的注目下,神色若有所思。“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里长和林连山一同来回到了林家小院。对于他们村子来说,如今林家确实与众不同了,他说话间也不似从前那般放松,但还是忍不住有些激动,“林老哥,我听大山说,你们家有法子让咱村里人多份收入?”
林父林母都笑笑看向自家三媳妇。“玥丫头,说吧。”
田禾玥也不扭捏,开门见山道:“里长叔,村里乡亲们的心思,我们家也都听说了。但县城的铺子刚起步,人手暂时够用,所以暂时不招人。”
里长捻着胡须,叹口气点点头,他也知道村子那么多人,不可能那些穷苦家庭的孩子们都送到人家铺子里去,这也不是那么回事。
田禾玥话锋一转,“不过,我有个想法,或许能让乡亲们多份进项,也能解我们铺子的进货渠道。”
“哦?是什么想法,玥丫头快说!”
她迎着里长探询的目光,清晰地说道:“您看,我们铺子每日做炸鸡、和做卤味,每日消耗的鸡鸭数量不小。与其让乡亲们把孩子送来帮工,不如让家家户户都在在家养鸡鸭!这样鸡鸭养大了,我们林家就按市价收!有多少,收多少!”
里长眼睛一亮:“这……倒是个路子!”想到什么他又有些皱眉,“可……有些人家,怕是连买鸡苗的钱都拿不出来啊......”
田禾玥显然早有考量,微微一笑,“实在困难的人家,我们家可以先赊给他们鸡苗!等他们的鸡养大,卖给我们的时候,再从货款里扣除当初鸡苗的钱。这样,他们不用掏本钱,就能有收入。我们呢,也保证了稳定的货源。您看如何?”
听到这里,里长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地站起来:“好!玥丫头,你这主意太好了!这是实打实地给乡亲们送财路啊!如此周全的主意!我替大伙儿谢谢你了!”他看向田禾玥的眼神充满了赞赏和感激。
林家这三媳妇原先瘦瘦巴巴的一脸苦相,却不知在什么时候面相都有些变了,笑眼盈盈的模样一看就是有福气的,说话大大方方的,做事也利索果断。心中忍不住感叹,这林家真是有令人羡慕的好运气,娶到了如此精明能干的儿媳妇!
当天里长就在村口的大槐树下敲锣宣布这个消息,那些原本眼红或愁苦的村民,脸上的神情瞬间变了。惊讶、难以置信,随即是狂喜和深深的感激。
“老天爷!林家这是活菩萨啊!”
“赊鸡苗?还高价收?这……这上哪儿找的好事!”
“林家真是有本事,心善啊!”
“快,回家看看,我的赶紧腾出地方来养鸡鸭!”
村子里的这些事情解决了,也让众人都松了口气。田禾玥临走的时候还嘱咐家人,赊鸡苗的人家一定要在里长或者其他人的见证下签字画押才行。她也并不是非要去在意那一点银钱,而是深知人心易变,恩情易忘,唯有明晰的规则和互惠的利益,才能让这条路走得更远、更稳。
许满看着田禾玥从听到这件事,然后从容不迫的把事情圆满解决,只用了短短的半天时间。他忍不住连连感慨:“姑父,姑母,我三嫂这样的能人!真让人敬佩!”
他们老两口笑而不语,林连山扛起扁担和水桶,准备去附近的水井里打水,闻言笑呵呵道:“你三嫂的能耐,你啊,这才见到了冰山一角.....”
许满憨笑一声,挠了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