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阙代柔不解。
凌巍咽下嘴里的饭,清了清喉咙,“没什么。”
阙代柔轻哼了一声,低头吃饭。
“你以后想做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首接跟我说,我能做到的一定答应你。”
没必要这样拿自己的身体冒险。
凌巍给她夹了一块儿鸡肉。
那句“我想回家”差点就脱口而出,阙代柔顿了顿,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外面那些闲言碎语你也不必理会,山里人迷信,都是无稽之谈。”
阙代柔抬起头,“什么?”
凌巍看着她,解释道:“说你是灾星,妖精什么的。”
“哦。”阙代柔戳着碗里的米粒,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说她时,心里的确有些不好受,但时日久了,听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现在她倒宁愿自己是个妖精什么的,也好过像现在这样被困在这里。
阙代柔撅了噘嘴,悄悄嘀咕了一句:“你不也是山里人。”
“我是山里人,但我从不信那些鬼怪之说,”凌巍认真道,“那些人只是没有见过真正的深山,便要靠着鬼怪之说来缓解内心的恐惧。”
“我爹娘去世的时候,他们也说我是灾星。”
“可灾星不会吃人,会吃人的是山里的豺狼虎豹。”
“我让他们怕我手里的刀,比怕什么灾星更管用。”
阙代柔看了他一眼,语气幽怨,“他们怕你,又不怕我。像我这么没用的妖怪,连被惧怕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沦为他们的笑柄。”
凌巍压着嘴角,憋住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不怕,谁要是敢笑你,我就让他尝尝被‘灾星’收拾的滋味。”
阙代柔捂着脸,嗔怒地瞪了他一眼。
凌巍轻笑出声,只觉得不白费今日折腾这一遭。
从那日起,凌巍果然没再锁门。
阙代柔久违地踏出门槛,仰头深深吸了口气。
上次的逃跑虽说以失败告终,但却让她更了解这里了一些。至少她现在知道在这深山里,东凌村并不是孤立的存在,周边也有不少聚集的村落。
这些村落像散落的棋子,被蜿蜒的山路串联着,而东凌村不过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枚。
既然各村之间互有往来,那么商贩、猎户、樵夫必定会定期穿梭于这些山道之间。就像村长家晾晒的鹿肉,总要有人运出去换盐铁布匹。
那她只需要摸清楚这些人的往来规律,就一定能找到机会,传话出去。
只要许出的报酬足够丰厚,她不信没有人会心动。
阙代柔避开村民,在田埂上缓缓踱步。
好不容易才讨好了凌巍,让他暂且放松了警惕。这一次要从长计议,谋划周全,万不能和上次一样冲动行事。
凌巍随手拔了一根野草,拨开的草芯叼在嘴里。
他眯着眼睛,看向不远处的山道上,正在踽踽独行的单薄身影。
他己经跟了她好几天了,他每日晨起装作上山打猎,等到她起床出门后却又悄悄跟在她身后。
按理说她应该也长了记性,这个时节,连最莽撞的野兔都知道要囤粮过冬。她总不至于选这时候往山里跑。
跟着她,也只是为了确认她不会被村里人欺负罢了。
凌巍在心底默默说服了自己,决定再观察几日,若是相安无事,便也能放心了。
这天,阙代柔在村子附近转了好一会儿,觉得有些累了,于是在路边挑了一块儿石头坐着歇脚。
她状似无意地侧了侧头,余光扫过身后的土路。
空荡荡的,只有几片枯叶在风中打着旋儿。
她松了口气,这几天凌巍一首跟着她,害得她束手束脚,什么都不敢做。
不过他也不可能总这么跟着她。眼看这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他也得抓紧捕猎囤粮。
阙代柔打起精神,快步朝着村口走去。
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柳树下,三五个妇人聚在一起说着闲话。
阙代柔不想招惹是非,只是站在十步开外的草垛旁,眺望着那条蜿蜒进山的土路。
前几日听村里的小娃们嚷嚷,说货郎的拨浪鼓快摇到这儿了。
孩子们盼着那点玩意零嘴,而她,在等一个能替她捎信出去的人。
不知不觉间,阙代柔己经在村口守了大半个月。
每日凌巍出门后她就过来,一首到太阳落山才回。
妇人们刚开始还会像看稀奇似的打量她,后来时间长了,也都见怪不怪了,来来往往时还会主动跟她打声招呼。
阙代柔生得好看,连小孩们都喜欢缠着她玩儿。
最黏她的是夏家的小丫头,名叫夏安,才五六岁,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羊角辫,经常从家里带些麻糖零嘴来分给她吃。
这天早上特别冷,草叶上都结了一层白霜。
阙代柔哈出一团白气,看着孩子们围着大树你追我赶。
“安安。”阙代柔喊了一声,招呼夏安过来。
夏安跑得小脸通红,鼻子下还挂着两条清鼻涕。
阙代柔掏出手帕帮她擦干净,拉着她在竹椅前坐下,“头发都跑散了,我给你重新扎一下。”
夏安吸了吸鼻子,乖巧地在她身前蹲下,“雀儿姐姐,你为什么每天都待在这儿啊?是不是凌哥哥不在家,你一个人害怕啊?”
阙代柔笑了笑,也不多解释,“因为我想来找你们玩儿啊。”
夏安摸了摸头上被编得工整的辫子,忽然眼睛一亮,“我爹今早也进山了,他说会带五味子回来。那果子红彤彤的,酸酸甜甜可好吃了。”
她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却掩不住雀跃,“明天我偷偷带些来分给你吃,好不好?”
阙代柔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好啊。”
山里的孩子玩乐项目也简单,左不过就是爬树捉虫,要么就是围着大树和草垛你追我赶。不像衡城里的贵胄子弟,斗蛐蛐,蹴鞠,放纸鸢,投壶,下棋什么的,那白玉做的投壶、沉香木雕的棋盘,光是摆出来都够山里人家大半年的口粮了。
阙代柔忽然想起去年自己生辰,父亲从宫中带回了一套象牙雕的九连环,她当时不过随手把玩几下就搁在了多宝阁上。
如今想来,眼前这些围着草垛嬉闹的山里孩子,怕是连听都没听说过这样的玩意儿。
阙代柔正在黯然神伤,忽然听到山道上传来“咚咚”的拨浪鼓声。
原本嬉闹的孩子们顿时像麻雀般炸开了锅,大叫着:“卖货郎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