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陈默己收拾好行囊。
竹楼外,药园里的草木仍挂着露水,蓝翼凤蝶停在一株夜交藤上,翅膀轻轻翕动,磷粉簌簌落下,像是无声的挽留。陈默站在门前,右手无意识地着腰间的银铃——那枚火塘节之夜阿黎送他的信物。铃身冰凉,却仿佛带着她的温度。
"少爷,都准备好了。"
陈忠背着包袱站在一旁,老人粗糙的手指上仍缠着几根红线,是苗寨老人教他的防蛊法子。半个月过去,这汉家老仆竟也学会了用苗语道别,甚至腰间还挂了个小竹篓,里面装着寨里人送的干粮和草药。
陈默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药园深处。
晨雾中,一抹纤细的身影正缓步而来。
阿黎赤足踩过的泥土,腰间银月冠的铃铛随着步伐轻晃,却奇异地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她手里捧着个青布包裹,走近时,陈默闻到淡淡的药香——是龙血藤和雪莲根的气息,还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蓝蝶磷粉的味道。
"给你的。"
她将包裹递过来,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陈默接过,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的手腕,那一瞬,他右手的雷纹突然微微发烫,银蓝色的纹路在皮肤下流转,竟与阿黎腕间的蛊纹隐隐呼应。
阿黎迅速收回手,银月冠的流苏遮住了她的表情,只露出微微泛红的耳尖。
"路上用的药。"她低声道,"每日一剂,用山泉水煎服。"
陈默解开包裹,里面整齐码着七个小瓷瓶,瓶身贴着苗文标签,笔迹清秀工整。最底下还压着一方靛蓝染布,布上绣着雷纹与蝶纹交缠的图案——正是他右手雷纹与她本命蛊的形态。
"阿黎姑娘……"
他刚想说什么,药园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阿泽背着竹篓大步走来,少年今日难得没穿苗服,反倒是一身汉家短打,腰间却仍挂着银铃和蛊囊。他额上还带着汗,显然是一路跑来的。
"陈默!"
少年喘着气,从怀里掏出个竹筒塞给陈默,"给你的!"
竹筒里盘着一条银线龙蜈蚣,比之前那条更粗壮,背甲的闪电纹路也更加清晰。蜈蚣头顶两点朱红如血,正抱着一颗晶莹的珠子大嚼——那是雷纹草籽炼制的"定雷丹"。
"它认主了,只吃你的血。"阿泽别过脸,语气依旧别扭,却比初见时柔和许多,"以后……你要是再来苗疆,带着它,毒虫不敢近身。"
陈默郑重地接过竹筒,忽然发现筒底刻着几个小字:
"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字迹锋利,是阿泽的手笔,但墨色里混着蓝蝶磷粉,在晨光中微微发亮——显然阿黎也参与了这份礼物的准备。
三人一时无言。
晨雾渐渐散去,药园里的蛊虫开始苏醒,金蚕蛊在竹叶间吐丝,蓝翼凤蝶振翅飞起,磷粉洒落在三人之间的空地上,像是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限。
"该走了。"陈忠小声提醒。
陈默深吸一口气,将瓷瓶和竹筒仔细收好,右手不自觉地抚上腰间的银铃。他看向阿黎,少女依旧沉默,银月冠的流苏遮住了她的眼睛,只有指尖微微发颤,泄露了一丝情绪。
"保重。"他最终只说出这两个字。
阿黎轻轻点头,忽然抬手从银月冠上取下一枚铃铛,放进他掌心。
"戴着它,"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山里的蛊,不会伤你。"
陈默握紧铃铛,触手冰凉,内里却藏着一缕温暖的蛊息——是她的本命蛊分出来的一丝气息。
阿泽突然上前一步,用力拍了拍陈默的肩膀:"陈默,记得我们的约定!"
少年说完,转身就走,背影挺拔如青竹,却故意走得很慢,像是在等什么人。
阿黎看了陈默最后一眼,银月冠的铃铛终于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转身跟上弟弟的脚步,腰间的银饰在晨光中划出细碎的流光,渐行渐远。
陈默站在原地,首到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药园深处,才缓缓松开掌心。
那枚银铃静静躺在手心,铃身上细密的纹路在阳光下清晰可见——雷纹与蝶纹交织,如同命运纠缠的轨迹。
"少爷,该启程了。"陈忠轻声催促。
陈默将银铃系在腰间,与原来的那枚并排挂好。两枚铃铛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某种无言的约定。
他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半个月的竹楼,药园里的蓝翼凤蝶忽然成群飞起,磷粉在晨光中形成一道蓝色的薄雾,宛如送别的轻纱。
转身时,他右手的雷纹突然微微发亮,银蓝色的光芒在皮肤下流转,最终凝成一只展翅的蓝蝶,与腰间银铃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山风拂过,带来远处芦笙的余音。
陈默知道,这不是结束。
终有一日,雷纹会指引他再次回到这片群山,回到那个腰间银铃轻响的少女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