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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替嫁
“我不嫁！死也不嫁那个‘阎王’！”
瓷器摔裂的脆响、混着哭嚎声传进沈青璃耳里。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看清。
眼前是嫡姐沈明珠那张惯常明艳，但此时，涕泪横流的脸。
她正发疯般地撕扯着，身上那件缀满珍珠的赤红嫁衣。
那顶赤金点翠嵌宝的九翟冠，被她狠狠掼在地上，滚落一旁。
“我的儿！我的明珠！快住手！”
嫡母王氏扑上去，死死抱住沈明珠，脸上又是心疼又是焦急。
“那是御赐的凤冠霞帔！摔不得！万万摔不得啊！”
“御赐又如何？戴了它去送死吗？”
沈明珠猛地推开王氏，涂着蔻丹的手指首首指向窗外靖王府的方向：
“娘！那是靖王萧绝！是克死了三任新娘子的活阎王！京城谁人不知？他府里抬出去的女子，棺材板都比别人厚三分！您要女儿去跳这个火坑，不如现在就一条白绫勒死我。”
说着，竟真要去扯腰间束带的流苏。
“胡说八道！”
王氏一把攥住沈明珠的手腕，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
“明珠，你糊涂！圣旨赐婚，岂容抗旨？那是诛九族的大罪！”
“可...可女儿嫁过去也是死路一条啊！”
沈明珠哭得浑身颤抖，妆面糊成一团，再不见半分平日里的骄纵跋扈。
“死？”
王氏抬手极其缓慢地，拂开沈明珠脸上被泪水黏住的乱发，声音压得更低：
“谁说...一定是你去死？”她的眼神往角落里撇了一眼。
沈青璃的心，猛地一沉！
立刻闭上眼，放缓呼吸，让自己看起来依旧昏迷不醒，唯有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娘...您是说...？”
沈明珠的哭声戛然而止，顺着王氏的目光看过去。
当看到角落里那个的身影时，眼中先是愕然，随即狂喜。
“她？”
沈明珠的声音兴奋而微微拔高，带着难以置信和庆幸：
“那个贱婢生的丫头？她行吗？万一被认出来...”
“认出来？”
王氏嘴角勾起一抹的冷笑，
“一个常年被关在后院柴房、连府门都少出的庶女，谁认得清她的脸？靖王萧绝更是从未见过你！只要过了今夜的花烛...”
她顿了顿：
“以他那克妻的命格，这贱丫头活得过三天？到时候，死无对证！我们只需说她命薄福浅，承受不起天家恩泽便是！而你...”
王氏用力捏了捏沈明珠的手：“我的明珠，娘定会为你寻一门比靖王更高、更好、更尊贵的亲事！让你风风光光，做真正的凤凰！”
“娘！您真是我的好娘亲！”
沈明珠脸上还挂着泪痕，但也笑了起来，仿佛刚才寻死觅活的根本不是她。
她甚至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快意，瞥了一眼角落里的沈青璃。
沈青璃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小片阴影。
王氏和沈明珠那肆无忌惮、将她视作蝼蚁的对话，狠狠扎在她的心上。
生母早逝，在这个深宅大院里，她沈青璃，从来就只是嫡母嫡姐脚下的一粒尘埃。
可如今，这粒尘埃，竟要被她们亲手推进传闻中的阎罗殿！
克死三任新娘子的靖王萧绝……
冷酷暴戾，杀人如麻……这些京城里沸沸扬扬的传闻。
王氏的算盘打得太响也太毒，用她的命，去填靖王的“克妻”之坑，铺平沈明珠的锦绣前程！
凭什么？！
“来人！”
王氏不再看沈明珠，转向门外，声音恢复了当家主母的威严。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体面、头上簪着大红绢花、满脸精明算计的喜婆快步走了进来，正是王氏的心腹刘氏。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
“夫人。”
刘氏谄媚地躬身，眼睛滴溜溜地扫过地上摔坏的凤冠和角落里的沈青璃，心中了然。
“时辰快到了。”王氏面无表情地指着角落。
“给她换上嫁衣，梳妆。动作麻利点。”
“是，夫人！”
刘氏应得干脆，带着两个婆子快步走到沈青璃身前。
浓烈的脂粉味混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让假装昏迷的沈青璃胃里一阵翻腾。
“哎哟，二小姐，您这可是天大的福气临头了！”
刘氏嘴上说着吉祥话，手上动作却毫不客气，粗暴地剥去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裙。
沈青璃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逼迫自己维持着“昏迷”的状态。
任由那属于沈明珠的华丽嫁衣一层层裹上自己的身体。
她被强行架起，按在梳妆台前。
粗糙的手指用力掰开她的嘴，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液体被强行灌了进来！
那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烧般的刺痛和更深的眩晕感。
是药！
加了分量的！
王氏要确保她在这条通往“坟墓”的路上，毫无反抗之力！
“唔……”
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她唇齿间溢出。
“啧，药效还没完全上来？”
刘氏不耐烦地皱眉，动作更加粗鲁，抓起梳子狠狠扯过沈青璃长发，用力梳拢。
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冰冷的珠钗、沉重的金簪，一件件毫不怜惜地插进发髻里，勒得她头皮发麻。
透过模糊的铜镜，沈青璃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
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被厚重的脂粉掩盖了原本的清丽。眉被画得又细又长，唇被涂得殷红如血。
唯有左眼角那颗小小的浅痣，在脂粉下透出一点痕迹。
镜中的“新娘”，眼神空洞，像个精致的人偶。
“好了！快盖上盖头！”
刘氏满意地拍手，顺手将一块沉甸甸、绣着金凤的红盖头蒙在了沈青璃的头上。
眼前彻底陷入一片刺目的红。
“扶她上轿！”王氏的声音再次响起。
两个婆子一左一右，将浑身、意识在药力下，再次开始模糊的沈青璃架了起来。
沉重的凤冠压得她脖颈生疼，繁琐的嫁衣绊着她的脚步。
她踉跄着，被半拖半拽地带出这个她生活了的宅子。
冷风猛地灌进脖子，激得她一个哆嗦。
外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派皇家赐婚的喜庆喧嚣。
“起轿——！”
喜婆刘氏拉长了调子，身体被粗暴地塞进狭窄的空间，轿帘落下。
小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新漆和绸缎的味道，还有…挥之不去的甜腥气。
花轿被猛地抬起！剧烈的颠簸狠狠撞在沈青璃身上。
沉重的凤冠随着颠簸磕在轿壁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
喉咙里那被强行灌下的药汁灼烧感陡然加剧，混合着强烈的反胃感首冲上来！
“呕……”她猛地躬身干呕起来。
不能死！
绝不能这样如蝼蚁般无声无息地死去！
为母复仇的誓言还未实现！
这深宅的腌臜，这世道的不公，她还未曾挣脱！
凭什么她沈青璃生来就要被践踏？
王氏，沈明珠……你们想用我的命，换你们的锦绣前程？
沈青璃在剧烈的颠簸和呛咳中，缓缓抬起了头。
她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一丝血腥气，那疼痛让她更加清醒。
盖头下的沈青璃，唇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