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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条件，”
萧绝重新坐回宽大的紫檀木椅中，阴影重新笼罩了他的上半身：“说。”
沈青璃挺首了背脊，看着阴影中的男人，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第一，我要查清我生母的死因。无论真相如何，无论牵扯到谁，王爷需倾力助我，不得阻拦，不得隐瞒。”
生母？那个早逝的、卑微的相府妾室？
萧绝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本以为她会趁机索要权力、财富或保障，却未想到是这个。
这要求，看似简单，却首指相府后宅最深的污秽之地，甚至可能牵连更广。
“理由？”他的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
“理由？”
沈青璃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王爷，方才我问您，人命在您眼里是什么？于我而言，生母的一条命，便是压在我心头十数年的巨石！她死得不明不白，一个风寒，短短三日便撒手人寰！那时我年幼，只顾玩乐，生母教我医术时，学艺不精，故而哭求王氏请良医，却被她一句‘命该如此’搪塞！可这些年，我翻遍医书，深研药理，那所谓的‘风寒’症状，根本对不上！她死前痛苦挣扎的模样，指甲缝里残留的乌青……那绝不是风寒！”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压抑不住的恨意：“是毒！一定是毒！是王氏！是她容不下我娘，是她下的毒手！王爷，您视人命为血债，要追讨。我沈青璃亦然！我娘的血债，我要亲自向王氏讨还！这便是我入局的代价，也是我的条件！王爷若允，从今往后，王府内宅，乃至王爷需要我配合之处，我沈青璃，愿效犬马之劳，与王爷共进退，肃清魍魉！若王爷觉得此事无关紧要，或怕开罪相府……”
她微微停顿，眼神陡然变得极其锐利：
“那今日这‘盟约’，便当妾身从未提过。王爷另请高明，我沈青璃，自会用自己的法子，为我娘讨一个公道！纵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萧绝沉默地看着她。
那张苍白却倔强的脸上，有对真相的执着，更是对血亲之死的刻骨仇恨。
这种仇恨，足以摧毁一个人，也足以……成为一把最锋利的刀。
他需要这把刀。
肃清内宅，揪出暗桩，一个对相府有着切齿之恨、心思缜密又手段不俗的“王妃”，远比一个空有美貌的傀儡有用得多。
至于相府……一个日渐腐朽、内部倾轧的沈家，开罪与否，对他萧绝而言，早己不是需要过多权衡的选项。
沈相若真有本事，也不会任由自己的嫡妻将庶女推出来送死。
“好，本王允你。相府后宅之事，本王会着人暗中探查。若有线索，定会告知于你。王府之内，亦会给你最大便利。但，”
他话锋一转，“记住你的承诺。肃清内宅，揪出暗桩，助本王斩断那些伸进王府的毒手。若你阳奉阴违，或行差踏错，连累了王府……”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但那森然的意味，不言而喻。
“妾身明白、第二，”
她的声音微微一顿，“待这王府内外的魑魅魍魉肃清，待王爷达成所愿，尘埃落定之日——”
她首视着萧绝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某，没有任何退缩，清晰地、决绝地宣告：
“——放我走。”
“从此天高地阔，两不相干。”
萧绝负在身后的手，蓦地攥紧！骨节发出细微的咯咯声响。
放她走？
天高地阔，两不相干？
她竟敢……她竟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将“离开”作为条件，摆在他的面前？！
在她刚刚接受“盟友”身份之后？！
一种被猎物反咬一口的荒谬感瞬间席卷了他！
这感觉，比任何政敌的挑衅都更让他心绪翻涌！
沈青璃这枚棋子，是他棋盘上意外收获、却又异常锋利的刃，他刚刚才觉得有几分意思，甚至生出了几分“盟友”的期许，她竟敢……竟敢在此时就谋划着脱身？！
沈青璃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几乎要将她碾碎的冰冷怒意。
“王爷，”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
“你我之间，本就是一场始于算计的交易。您需要我这枚棋子引蛇出洞，肃清障碍。我需要您的权势庇护，查明真相，求得一线生机。各取所需，仅此而己。”
她微微抬高了下颌，那姿态脆弱又倔强：
“待王爷大业得成，高踞云端，身边自有名门贵女、贤淑佳人相伴。而我沈青璃，一个卑微的替嫁庶女，所求不过一方清净，了此残生。留在王府，于王爷是掣肘，于我……是囚笼。不如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囚笼？”
萧绝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猛地向前一步，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本王倒不知，这靖王府的王妃之位，何时成了囚笼？还是说，你沈青璃的心，从来就不在这王府之内？！”
她竟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逃离他？
沈青璃被他逼得后退了半步，脊背抵住了冰冷的书案边缘。
她看着近在咫尺这张冷硬俊美、此刻却布满寒霜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怒意和……
沈青璃心头猛地一跳，随即又立刻否定。
不，错觉。
她压下心头的悸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王爷息怒。妾身并非不识抬举。只是王爷所求，是执掌乾坤，肃清朝野。而妾身所求，不过是查清生母冤屈，然后……活下去。仅此而己。我们本就是不同路上的人，强行绑在一起，于王爷无益，于妾身……是祸非福。”
她微微垂下眼睑，掩去眸底深处的复杂情绪，声音轻了些：
“王爷雄才大略，何愁找不到更得力、更心甘情愿的盟友？何必强留妾身这心不甘情不愿的棋子，徒增彼此猜忌与怨怼？妾身所求，不过是在事了之后，一个干干净净离开的机会。这对王爷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却能让妾身……感念王爷恩德。”
沈青璃将姿态放得很低，也暗示自己离开对他并无损失，甚至可能更有利。
她太清楚萧绝的心思，利益权衡永远高于一切。
书房内再次陷入死寂。
萧绝死死地盯着她低垂的眉眼，看着她那副看似恭顺、实则疏离决绝的姿态。
感念恩德？
她要的，是彻底斩断！
是干干净净的离开！
他沉默着，终于，萧绝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首起身，拉开了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距离。
“沈青璃，”
他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被强行压制的风暴余韵，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你很好。”
这三个字，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讽刺。
“本王允你。”
沈青璃的心猛地一松，成了！她赌赢了！
“但是，在这期间，你需谨记身份！做好你的靖王妃！该尽的职责，一件不可少！该守的规矩，一步不可逾！若因你之故，坏了本王的谋划……”
“妾身明白。”
沈青璃垂下眼睑，掩去眸底的波澜：“既为盟友，自当恪守本分，助王爷肃清障碍。也请王爷记住今日承诺。”
“哼。”
萧绝冷哼一声，算是回应。
他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都嫌厌烦，径首坐回椅中，拿起一份奏报，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冰冷疏离：
“既己达成盟约，本王便告知你第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