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盘声歇,尘埃落定。
忠叔铁青着脸攥着那要命的账册,看向钱守义的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几个账房先生早己在地。
萧绝踏入账房的瞬间,先扫过地上烂泥般的钱守义,又看了看忠叔,最后视线落在条案后的沈青璃身上。
她依旧坐在那里,背脊挺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色很淡,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带着洞悉一切后的疲惫。
素色的衣衫衬得她身形愈发单薄,萧绝的目光在那支簪子上停留了一瞬。
他没有说话,只是大步走向主位。
“忠叔。”萧绝在主位落座,声音低沉,“人证物证俱在。钱守义,连同其家眷,即刻拿下!严审!所有涉事铺面、钱庄,无论牵扯到谁,给本王彻查到底!三日内,追不回那笔银子,提头来见!”
“是!王爷!”忠叔精神一振,立刻躬身领命,眼神狠厉地看向的钱守义。
几个侍卫立刻冲进来,将连哭嚎都发不出的钱守义和那几个的账房拖了出去。
账房内只剩下萧绝、沈青璃和忠叔三人。
萧绝的目光再次落到沈青璃身上。
她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坐姿,微微低着头,看着案上那架紫檀算盘,指尖无意识地搭在冰冷的算珠上。
“你……”萧绝开口,声音比方才似乎缓和了一丝,他似乎在斟酌措辞,那点极其陌生的滞涩感又堵在了喉间。
他看到了她鬓角被冷汗濡湿的发丝,看到了她微微起伏的、略显急促的肩线。
“王爷若无其他吩咐,”
沈青璃却在他再次开口前,缓缓抬起了头。她声音着疲惫,眼神平静无波,“妾身病体未愈,恐污了此地清静,先行告退。”
她说着,便要撑着桌案起身。
动作间,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萧绝的眉头瞬间拧紧。他猛地站起身,几乎是想也不想,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去,稳稳地扶住了沈青璃的手臂!
这一次,他的动作比上次更快,更不容置疑。
入手依旧是冰凉一片,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手臂的纤细和微微的颤抖。
沈青璃的身体骤然僵硬!
她猛地抬眼看向他,露出底下深藏的惊悸和一丝……被冒犯的抗拒?
她几乎是立刻就想挣脱。
“别动。”萧绝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他扶着她手臂的力道加重了些,另一只手却极其自然地、极其迅速地探向她的发间。
沈青璃只觉得眼前一花,发髻微微一松。
等她反应过来,萧绝己经收回了手。他的掌心,赫然躺着那支素银的簪子——方才还斜插在她发间的那支。
“簪子松了。”
他将那支簪子递到她面前。
沈青璃看着那支递到眼前的簪子,又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萧绝。
距离太近了,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冷冽的龙涎香,混合着方才从外面带进来的、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她几乎是本能地后退了半步,想拉开距离。但萧绝扶在她臂上的手却稳稳地定住了她。
僵持只在一瞬。
沈青璃垂下眼睑,伸出手,指尖一丝颤抖,飞快地从他掌心拈走了那支簪子。
“多谢王爷。”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沙哑。
她将簪子紧紧攥在手心,不再看他,只是低声道:“妾身告退。”
萧绝扶着她的手,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缓缓松开了。
他看着沈青璃几乎是逃离般地转过身。
萧绝站在原地,缓缓收回了那只扶过她的手,指腹无意识地捻了捻。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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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梧院。
院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沈青璃靠在冰凉的门板上,才发觉后背己被冷汗浸透。
她摊开紧握的手掌,那支素银簪子静静躺在掌心,她猛地攥紧簪子,冰凉的簪尖刺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楚,才勉强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
她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紊乱的呼吸和狂跳的心。
“王妃!”小桃听到动静,从内室跑出来,看到沈青璃靠着门板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搀扶,“您怎么了?账房那边……是不是那些混账又欺负您了?”
“没事。”沈青璃带着浓重的疲惫。她任由小桃扶着,脚步虚浮地走回内室,瘫坐在软榻上。
“小桃,”她闭着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替我梳洗一下,换身衣裳。”
小桃不敢多问,连忙去打水。
一番梳洗,换上了一身稍显庄重的藕荷色衣裙,又用脂粉勉强遮盖了脸上过于苍白的病气。
刚收拾停当,院门便被叩响了。
小桃去应门,很快便脚步匆匆地回来,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难以置信:“王妃……是……是相府的人!夫人……夫人亲自来看您了!还带了好些东西,说听说您病得厉害,忧心如焚,一定要亲自探视才放心!”
王氏来了?
一丝冰冷的讽笑无声地掠过沈青璃的唇角。
这王府的风,刮得可真快。赵侧妃刚倒,她这嫡母的“关怀”便如影随形而至了。
“请母亲进来吧。”沈青璃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