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笼罩着维多利亚港,中环金融街的高楼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林建成站在港岛香格里拉酒店42层的套房里,落地窗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他手中的骨瓷咖啡杯己经空了,杯底残留的咖啡渍在晨光中泛着深褐色的光泽。窗外,天星小轮的汽笛声穿透浓雾,带着几分沉闷的呜咽。
"林生,久等了。"
陈家明推门而入的声音打破了房间的寂静。
他今天换了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随时在计算什么。
身后两名西装笔挺的助理抱着厚重的文件箱,黑色皮鞋踩在羊毛地毯上几乎没有声响。阳光透过薄雾照进来,在茶几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助理将一叠文件铺开,烫金字体在晨光中闪闪发亮——《关于岭南天地项目股权收购的修订提案》。
林建成注意到文件的装订用的是真丝书签带,这种细节上的奢侈让他眉头微皱。
翻开第三页时,他的手指在纸面上停顿了一下。条款3.7写着:"收购方有权对项目内所有文化资产进行重新评估及处置"。阳光突然穿透雾气,将那个"所有"字眼映得格外刺目。
"陈生,非遗工坊的产权不在项目范围内。"林建成合上文件,声音平稳得像是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杯中的咖啡己经凉了,表面凝着一层薄薄的油脂。
陈家明轻笑一声,从阿玛尼西装内袋掏出一份补充协议。
羊皮纸的边缘己经有些泛黄,显然不是新准备的。"您可能忘了三年前签过这个。"他修长的手指指向密密麻麻的小字,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粉色。
窗外,一艘天星小轮拉响汽笛,声音穿透雾气传来。
林建成想起昨天半夜苏雯那个越洋电话——莫斯科工坊的专利律师发现,质疑"金星伴月"专利的那家公司,注册地在开曼群岛,而实际控制人通过层层架构隐藏得很深。
"我需要带回去研究。"林建成将文件收入真皮公文包,手指触到内层的夹层。
那里藏着一张从拍卖行图册上撕下的页面,上面那套"清光绪广彩茶具"的照片,与他抵押给银行的藏品如出一辙,连茶托上的微小裂痕都分毫不差。
正午时分,中环的街道上人流如织。林建成穿过拥挤的人潮,走进一家老式茶餐厅。
角落里的马明远己经等候多时,面前的白粥表面结了一层薄膜,显示他己经来了很久。
财务总监的黑眼圈在茶餐厅昏暗的灯光下更加明显,西装领口别着的金算盘胸针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查到了。"马明远压低声音,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股权结构图。他的钢笔尖在某个节点上重重一点,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小片。"收购方背后的LP包括三家BVI公司,其中一家去年收购了苏富比15%的股份。"
餐厅角落里,老式电视机正在播放财经新闻:"...内地房地产信托产品收益率持续走低..."画面突然切到某个工地,横幅上"还我血汗钱"几个大字触目惊心。
林建成认出那是广州项目的安全帽,几个工人疲惫的面孔在镜头前一闪而过。
下午三点的律师楼里,空调冷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英国大状威廉姆斯用带着牛津腔的英语慢条斯理地说:"根据香港《公司条例》第879条..."他的金丝怀表链在桃花心木桌面上投下细长的影子,怀表盖上刻着家族徽章。
"说重点。"林建成打断道,目光扫过窗外。阳光己经西斜到维多利亚公园方向,在律师楼的古董地毯上投下长长的阴影。
威廉姆斯合上厚重的法典,镜片后的蓝眼睛闪过一丝精光:"对方在打时间差。"
他翻开一本判例集,某页贴着黄色便签,上面画着个骷髅头标志。"如果七天内资金链不能续上,抵押物处置权会自动转移。今天是第六天。"
黄昏时分,林建成站在尖沙咀码头。对岸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
手机震动起来,是科利亚发来的照片——男孩站在冬宫档案室里,手里举着一本烧焦边缘的登记册,上面的日期正是周先生离开圣彼得堡的那年。
照片角落里,隐约可见一个戴金丝眼镜的身影。
夜幕降临后,湾仔某间私人会所的包厢里烟雾缭绕。
陈家明正在给几位投资人倒酒,水晶杯中的冰块碰撞声清脆悦耳。
林建成注意到墙上挂着一幅广彩瓷板画,葡萄纹样与"雷諾阿特调金粉"的配方图如出一辙。
包厢角落里的保险柜上贴着苏富比的标签,透过玻璃门,隐约可见里面陈列着几件瓷器。
"林生考虑得如何?"陈家明递来一杯25年的麦卡伦,酒液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了。"
林建成接过酒杯却没有喝。他的目光在包厢里扫视,最终定格在角落里的一幅画上——那是幅仿制的《睡莲》,但右下角的签名明显是后来添加的。
这个细节让他想起克莱尔昨晚的警告。
深夜的酒店房间里,传真机突然响起。
克莱尔发来的文件显示,巴黎公寓的监控拍到有人用钥匙进入了收藏室。
画面很模糊,但那个戴金丝眼镜的侧影,与今天律师楼里的威廉姆斯有七分相似。
更令人不安的是,监控时间显示是在银行保险柜失窃前一小时。
凌晨三点,林建成站在窗前。维多利亚港的灯火依然璀璨,一艘艘游轮像流动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