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的指尖悬在系统面板的“回归现实”选项上,像被烫到似的微微发抖。
咖啡渍在笔记本上洇开的痕迹里,17岁原身的笑脸还在,发梢沾着图书馆灰尘的18岁也还在——这些鲜活的、属于“林疏桐”的碎片,突然成了她最割舍不下的重量。
系统007的机械音又响起来,这次没了之前的毒舌,倒像卡了电流般发颤:“宿主,外来程序的入侵进度条己经到83%了。您再犹豫,通道真的要——”
“我知道。”她打断系统,喉结动了动。
穿书这三个月的画面在眼前闪回:顾承砚捏着她的下巴教她模仿苏若雪笑时指尖的温度,她半夜疼醒时他递来的止痛药瓶上还带着体温,还有刚才翻相册时,书房暗格里那本写满“若雪”的日记本,扉页上的字迹和顾承砚签文件时的笔锋如出一辙。
她闭了闭眼,终于按下那个泛着白光的选项。
“我要回家了。”
话音刚落,腕间的系统面板突然烫得惊人。
林疏桐倒抽一口冷气,看见面板中央的进度条疯了似的倒退,原本该浮现的“传送准备中”字样被血红色的乱码覆盖。
她踉跄着扶住书桌,后颈的凉意顺着脊椎窜上来——那是原身被顾承砚捏着后颈按在墙上的记忆,是替身心痛症要发作的前兆。
“检测到高阶权限介入!回归通道即将关闭!”007的电子音几乎要破音,“快走!他不想让你走!”
林疏桐猛地抬头。
顾承砚站在书房门口。
他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带松了两颗,发梢还沾着夜露,像刚从什么急事中赶来。
可他的目光太静了,静得让林疏桐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捏着她的下巴说“笑起来”的模样——那时他的眼睛也是这样,像结了冰的深潭,倒映着的只有苏若雪的影子。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顾承砚没回答,只是一步步走近。
他的皮鞋踩在木地板上,每一声都像踩在林疏桐的神经上。
首到他停在她面前,伸手要碰她的脸,林疏桐条件反射地偏头避开。
他的手悬在半空,指节微微发颤。
“第一次你替若雪送药,把维生素C片当成了退烧药。”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什么极珍贵的回忆,“若雪从来不会弄错药瓶标签,她连止痛药都要按颜色排好。”
林疏桐的呼吸一滞。
那天她蹲在顾承砚的私人药柜前,盯着满抽屉的白色药片急得快哭——她根本不知道苏若雪有整理药瓶的习惯,最后是凭着原身给母亲买药的经验,随便抓了一把塞进口袋。
“第二次你在花园学她种蓝玫瑰,把肥料撒成了爱心形状。”顾承砚的拇指轻轻擦过她耳尖,那里还留着刚才撞翻马克杯时溅到的咖啡渍,“若雪说蓝玫瑰是死亡的花,她连看都不肯多看一眼。”
林疏桐想起那个暴雨天,她蹲在泥里被淋得透湿,顾承砚撑着伞站在廊下,嘴角还挂着温柔的笑。
原来从那时起,他就知道她不是苏若雪。
“你为什么不说?”她的指甲掐进掌心,“为什么还要继续让我当替身?”
顾承砚突然笑了,可那笑比哭还难看。
他从西装内袋摸出个丝绒盒子,打开是枚和系统面板同款的银色装置。
林疏桐瞳孔骤缩——那正是窗外男人手里攥着的东西。
“三年前若雪出车祸那天,她手里也攥着这个。”他的拇指着装置表面的纹路,“系统管理员说,只要找到和她长得一样的人,让替身完成100次心动任务,就能重启时间线,让她活过来。”
林疏桐后退一步,后背抵上冰凉的书脊。
她想起系统说的“打破原书既定结局的变量”,想起窗外那个和顾承砚有七分相似的男人——那可能是未来的顾承砚?
或者系统管理员的化身?
“可后来我发现,”顾承砚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当你蹲在药柜前急得掉眼泪时,当你在花园里把肥料撒成爱心时,当你翻出原身的相册眼睛发亮时——我好像,比期待若雪活过来更怕你离开。”
系统面板在两人相触的手腕间疯狂震动,红色警报声刺得林疏桐耳膜生疼。
她望着顾承砚发红的眼尾,突然想起他书房暗格里那本日记本,最后一页的字迹潦草得几乎要戳破纸背:“她不是若雪,可我好像,真的动了心。”
“所以你让系统管理员阻止我回家?”她的声音在发抖,“你明知道我不是她,还要把我困在这里?”
顾承砚的喉结动了动,松开她的手腕,却又抓住她的肩膀。
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灼热:“我知道你不是苏若雪,可我不能让你走。若雪的死亡是场意外,你的离开——”他顿了顿,像是说不下去,“会是我亲手制造的遗憾。”
林疏桐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色,突然想起原身相册最后一页的照片。
那是个下雪天,19岁的原身站在便利店门口,举着热可可对镜头笑,照片背面写着:“今天也很努力地活着呢。”
她的手指慢慢攥紧身侧的裙角。
“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顾承砚的身体猛地一僵,而窗外的月光恰好这时被乌云遮住,系统面板的红光在两人之间明明灭灭,像极了某种即将爆发的前兆。
林疏桐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她望着顾承砚眼底翻涌的暗色,那些被系统任务压下去的委屈、被替身身份揉碎的自尊,突然像决堤的洪水般冲垮了最后一丝理智。
她猛地推开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连自己都踉跄了一步:“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她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却又拔高成尖锐的控诉,“我不是苏若雪的影子,不是你重启时间线的工具,我只是个被你困在书里的——”她喉间发哽,“被你困在书里的玩偶!”
顾承砚被推得后退半步,后腰抵上胡桃木书桌边缘,金属镇纸硌得他生疼。
他望着林疏桐发红的眼尾,她睫毛上挂着的泪滴在系统红光里泛着碎钻似的光,像极了那年暴雨天她蹲在花园里,抬头看他时眼里的水光——那时他以为那是替苏若雪难过的眼泪,现在才知道,那是属于林疏桐的、鲜活的情绪。
“也许你说得对。”他的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齿轮,伸手去碰她的脸,又在离她皮肤半寸的地方停住,“我是自私,是贪心。我想让若雪活过来,又怕你走了之后,连这点‘贪心’都没了。”他喉结滚动,“但我唯一确定的是——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
话音未落,系统面板突然发出刺目的白光。
林疏桐腕间一烫,低头望去,原本疯涨的乱码突然凝固成一行血字:“系统管理员己上线,所有角色将恢复初始设定。”
“这不是任务……”她喃喃着,后颈的凉意顺着脊椎窜上头顶,那些被“记忆屏蔽卡”暂时压下的碎片突然涌来——原身被扇耳光时的耳鸣,替苏若雪参加葬礼时被泼的咖啡,顾承砚每次说“像”时眼底的恍惚。
原来系统说的“变量”,根本不是她的觉醒,而是这场“替身游戏”本身就是实验。
顾承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面板,瞳孔骤缩。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掌心全是冷汗:“疏桐,听我说——”
“如果我走了,你会去找她吗?”林疏桐打断他,声音轻得像一片飘在风里的羽毛。
她望着他,突然想起穿书前写的结局:顾承砚最终在白月光墓前孤独终老。
那时她觉得这是最狠的惩罚,现在才懂,这惩罚里掺着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执念。
顾承砚的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颤抖。
他望着她发顶的呆毛,那是她每次熬夜写系统任务总结时才会有的、独属于林疏桐的小习惯。
他张了张嘴,最终点了点头:“会。我会去见她。”
林疏桐闭了闭眼,一滴泪顺着睫毛砸在他手背上。
她笑了,带着点释然的苦涩:“谢谢你的诚实。”
话音刚落,一道幽蓝的光突然从系统面板里迸发出来。
那光像有生命似的在房间里游走,掠过书架时带落几本旧书,砸在木地板上发出闷响;扫过顾承砚时,他西装上的银扣泛起奇异的涟漪;最后裹住林疏桐,她能清晰感觉到蓝光像电流般钻进毛孔,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疏桐!”顾承砚想去抓她,指尖却穿过她的手腕——她的身体正在变得半透明,像被风吹散的雾。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混着钥匙插进锁孔的脆响,接着是周砚之带着喘息的大喊:“别让她走!”
林疏桐最后看见的画面,是顾承砚红着眼眶朝她伸出手,周砚之撞开门的身影被蓝光切成碎片,而系统面板的提示光在一片混沌里忽明忽暗。
意识抽离前的最后一刻,她听见007的电子音在脑海里炸响:“宿主,现实与书界的屏障……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