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元堂启封第三日,宫中忽传急诏:
皇后寝宫一名掌灯宫女暴毙,形容诡异,嘴唇发紫、指节反折、五脏溢血,太医院断为“脉断毒入,属天寒噬骨症”。
“天寒噬骨”西字一出,尚医堂内众医皆默。
这是归元脉旧术之一,施针三处、封脉两道,能以寒气冻结心肺,七日无知觉,若非解法及时,必死无疑。
如今归元印在姜时鸢手中,归元脉归她统领——此案一出,百口莫辩。
果然,第二日朝堂上传来奏折十余封,皆言“归元残术不当重启”、“姜氏女医应停职审问”。
有人甚至联名请旨:彻查尚医局。
姜时鸢一早收到奏报,却只是平静问了一句:
“那具尸,在哪儿?”
宫中,寒井偏房,尸体未动。
她入室时,数名太医院医令正在做检诊。
见她进来,众人俱是一礼:“姜大人。”
她颔首,走向尸旁,沉声道:“让开。”
她揭开尸布,目光在尸体手腕、颈后、耳根三处停留,轻点脉门。
指下冰冷,却无凝结。
“天寒噬骨,首封三脉为印,若为真中毒,脉处应有寒结。”
她翻开手腕处皮肉,一指破开——
“啪”地一声,皮下崩出一缕细细银丝。
她脸色顿冷:“这是‘凝银封针’。”
众人哗然。
这并非归元术,而是外域所用“死尸驱寒术”,以银丝藏入脉下,模拟尸寒脉毒,实则伪死之技。
真正杀人者,另有其人。
“而这宫女左肩有三点细痕,呈品字状,正是‘燃香骨针’下针之痕。”
“此毒来源,不在归元,而在‘暗香司’。”
众医皆惊。
暗香司,是皇后亲设内司机构,专掌寝宫熏香之物,己废二年,此案若追下去——
牵的是皇后本身。
当日,姜时鸢写下毒案回报,自请再查暗香旧档。
而几乎同时,一纸落款不明的“旧案抄本”送至御前——
称三年前“归元童子案”中,正是姜氏父女藏毒宫中,造成“少年封喉死”。
皇帝震怒,下旨彻查归元脉旧案。
朝堂再次分裂。
风暴之中,姜时鸢却亲自入内库,从废档中翻出“童子案”原始脉案。
她一夜未眠,将纸上七名少宫人资料一一对照,终于找出一名“谢氏小宫人”,案中备注为“出宫调养”。
调养地,是城南废医局。
次日,她亲自登门——
废医局中药灰弥漫,老院长颤颤领她入后院,一名女子坐在木床上,半身瘫痪,眼神木然。
姜时鸢走近,半跪问:“你是谢锦?”
女子眼皮微动,却摇头。
她并不信,只低声说:
“我知道你不是中毒瘫痪,而是舌筋被割、筋骨被错。你若点头,我可还你命。”
女子眼中忽闪过一丝惊惧——又一点希望。
她点了点头。
那一刻,姜时鸢知道:她找对人了。
五日后,朝堂大审。
她亲自引证谢锦出堂。
宫人惶惶,太医院众医震动。
“她是‘归元童子案’唯一活口。”
“案发时,所有尸体都被烧,唯她被误诊为死,送出宫调养。”
“她亲眼看到,所谓‘脉毒七童’,是由宫中一名司香太监亲手施针,事后却被嫁祸姜允礼。”
谢锦不能说话,但她颤抖地写下西字:
“不是姜允”
皇帝手抖片刻,终于落笔:
“旧案翻审,归元脉清。”
“姜时鸢,除嫌还职。”
大殿之下,她看着那纸盖章圣旨,半晌无语。
她知道自己赢了。
可她更知道——若没有谢锦,若没有自己翻遍案底查到那一行失笔,她早己被写死在另一纸“毒案抄本”里。
而她的名字,终究还是写在了风口浪尖。
她走出金阶,御风一来,一道身影正倚在宫门之侧。
那人披一袭风雪,嘴角微挑:
“你怎么每次,都走得这么险?”
姜时鸢站住,看着萧策。
良久,她轻轻开口:“你怎么每次,都等得这么准?”
他走近一步,抬手轻轻覆在她发顶,低声:
“你若真死了,我就疯到底。”
“可你若活着,我就还能撑下去。”
当夜,尚医局角楼燃起一小处暗火,一本从未出现在案底的“归元童子实验草案”被焚去大半。
烧焦页脚露出一行名字:
“监主:谢照。”
而那名字,赫然是——皇后宫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