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刑牢,位于地宫之下,湿寒终年不散。
姜时鸢换下尚医袍,戴着面纱,手持刑署特批令牌,缓步踏入牢内。
她来查一个死者。
——沈崇。
三日前皇命诛沈,御前处决,天牢收尸,堂案结卷。
可她却收到了一份匿名札子,只有一句话:
“沈崇未死,尸在假处。”
没人知道这个人还值不值得查。
但她必须确定——那场围绕归元脉的罪与命,是否真的结束。
地牢最底层,尸房寒气逼人。
狱卒将她引入第七间石室,拉开盖布,一具男尸静躺台上。
“这是沈崇。”狱卒低声说。
“处决当日我亲押在旁,脉息停后即封棺。”
姜时鸢不答,蹲身,细看尸体。
脖颈刀痕规整,心脉微红,似有血液残余未干。
她眉头一动,翻开尸体耳后皮肉——竟有一道极细线痕,刚愈未久。
“这是……缝皮术。”
一种南境异医所用“活尸假死”技,先以迷脉封心,再在表层施术缝封。
假死七日可活,超时者魂断脉毁。
她迅速划开胸口,剖出心包,果然见内脏尚热,心脉无腐。
——沈崇未死。
她猛地起身:“开棺那一刻,替尸己换。”
狱卒瞳孔剧震:“那……现在他人在哪?”
姜时鸢沉声:“要么己逃出京城,要么,还在宫中。”
她回尚医局时,天己擦黑。
刚入偏阁,一道内侍着急进来:
“姜大人,皇后娘娘宣您前往寝宫试药!”
她脚步一顿。
“娘娘说:‘非你不解我之毒’。”
她沉默半晌,终是随行而去。
长秋宫中香雾重重。
帘后人坐,衣袍流云般铺于榻下,皇后垂目不语。
“娘娘要试哪味药?”
姜时鸢轻声问。
皇后缓缓道:“凤命丸,三日前太医院新配,有人说配方出错。”
“那便诊脉。”她走近。
“免了。”皇后抬手,“你不是要为姜允礼洗案?那便以命证道。”
“这药,我喝你一口,你喝我一口。”
帘后宫人己端来两碗药汤,一黑一白。
“左碗为太医院配方,右碗为你的归元试药方。”皇后眼神平淡,“你选一碗,我饮其余。”
她在试她。
试她是否真敢赌命,试她是否也怕毒。
姜时鸢轻轻叹息一声:“娘娘,药里无毒,但人心难断。”
她端起白碗,一饮而尽。
皇后盯着她的眼,一寸未动。
半柱香后,她未死,亦无异状。
皇后轻笑:“果然是姜家女,胆大心细。”
“可惜啊,你父亲那年,也是如此。”
“你说我为什么要杀他?”
姜时鸢静静望她,不语。
皇后忽而道:“他曾说:归元能医我一子。”
“可我服了三年,空无一胎。”
“我恨他骗我,恨他连一个孩子都不肯给我。”
她缓缓起身,靠近姜时鸢耳侧:
“你知道吗?我宁愿你父亲真是毒脉,这样我恨他才有意义。”
夜归途中,姜时鸢腹中翻涌。
她指尖颤抖,猛地从袖中掏出自备药粉服下,一口气逼出数滴黑血。
她低声咳笑:“不动手?那你怕的不是毒,是疯。”
她靠在轿壁上,忽然抬眼:“阿策,你要是疯,就该再疯一点。”
她回局时,尚医堂门外站着一道披风的身影。
是萧策。
她一眼看见他,眼眶猛地发热,却没说话。
他替她披上外袍,低声说:
“我早说过,她不是想治病。”
“她是想断根。”
“你活着,就是那根。”
当夜,一封宫中密信悄然送出:
“沈崇仍活,藏于冷月司旧室,命未断。”
而另一人,持剑披甲,于西郊草原驿站换马入京。
那是疯王的副将。
他只带一句话:
“王让我们疯一场,把所有死的、装死的、该死的——全烧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