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司早朝未开,堂前己聚人如云。
棺木未落地,疯王亲自抬着入庭,一步一声。
“疯王请尸入朝堂。”
“以骨翻冤。”
三司主判起身迎入,他未跪,只将尸骨安放正席中央,玉佩置顶,血书斜压其上。
“这是我兄。”
“昔日景王,先帝储子,亲征北漠,阵前受封,堂后被贬,因毒案废储。”
“今日我以疯王之名,三问此案。”
他抬眼看向堂上众官:
“谁给的太妃尚书笔迹?”
“谁动的御前印信?”
“谁传旨将景王的副将卫将军,埋于东陵水井中?”
无人敢言。
疯王笑了:
“怕了?”
“怕被尸人扯着脚踝,叫你下去陪审?”
堂外鼓声响,一辆宫轿至,太妃亲临!
她着朝服,凤钗半卸,笑得从容:“疯王,你疯,谁不知?”
“这尸骨是谁的?这信,是你自编的吧?”
她抬手:“将人带上。”
那位冷宫老宫嫔被扶至堂前,嗓子早坏,眼神涣散。嬷嬷代言:
“她证景王叛储当夜,曾目睹其将佩玉抛弃,亲笔誊写悔文,愿退封地。”
“并无他冤。”
疯王只笑:“悔文在哪?玉呢?”
嬷嬷道:“焚了。”
疯王扬声:“信在我这,骨也在,玉也在。”
“你拿什么对?”
太妃缓缓走到棺旁,看了景王一眼,道:
“我以母亲之名,断你疯语。”
“你若不服——”
疯王眼神骤冷,首指太妃!
“那便请你——”
“喝此血酒。”
他从袖中取出一盏骨杯,盛着当年御前毒酒残盏,“此酒余毒未解,景王临死饮尽。”
“你说他不冤。”
“你敢再饮一口?”
三司哗然!
太妃神情未动,却未伸手。
堂下扶摇忽踏前,朗声道:“且慢!”
她从怀中取出另一枚副玉,一封旧史官签刻本!
“此二物,源自东陵井底,与尸玉形同,笔迹相连!”
“景王非逆,太妃所陷,证据己成链!”
三司主官拍案起:
“疯王,请问案——”
“第一问:景王案中毒印,是否出自宫中!”
疯王低头看向棺木,缓缓道:
“你曾言:我若能翻得你冤,就焚你骨,还你名。”
“今日,第一问。”
“你看好了。”
三司主判话音落地,堂内鸦雀无声。
疯王拂袖起身,走向棺前,指着那血信道:
“第一问——景王毒案,印令从何而来?”
“皇后不得御笔,宫妃不得传印,内廷所有诏制需经三道:制书、押章、转发内监。”
“而这封废储文诏,从无制书、无内监调卷、无笔录。”
“却独独有——‘三转押章’,印章还不是御玺,而是‘坤宁内印’。”
“此印,仅太妃可动。”
堂上一片哗然,太妃脸色渐沉。
她冷笑:“疯子的话,也信?”
“你说我动印,可有我亲笔?可有目击人?”
疯王看着她:“亲笔没有。”
“可你的人,有。”
他挥手,门外走进一个颤巍巍的老宦官,身形佝偻,目盲双眼。
“刑部档案室前总监印人,许安。”
“当年押章那夜,宫中夜灯三更,此人亲送章入坤宁宫。”
“送印之后,他双目溃烂,调去净房,消失十西年。”
太妃身侧嬷嬷骤变神情:“他不是早死了么?!”
疯王笑了:“死的,是替他顶位的另一个人。”
“真尸在我这,假卷己烧完。”
“你再抵赖?”
太妃眉梢一挑,未言。
许安颤声开口:“微臣……夜里是见了她的背影。”
“印,是从她手里拿出来的。”
一锤落地,堂下哗然。
三司主判道:“太妃可辩?”
太妃缓缓坐下,只吐出两个字:“疯言。”
庭审暂缓,三司后堂短歇,尸骨被暂时收回堂后安置。
扶摇走到疯王身侧,他正将骨灰抖落进铜炉。
“别焚。”她低声道,“信还没读完,案还没问完,他的骨,不能乱动。”
疯王头也未抬:“信里说,若能翻冤,就焚。”
“这是约。”
“焚了,才是真正还他清白。”
扶摇看着他将一指骨节拾起,投进火中。
火光一闪,那骨节炸出一声清响,像某种压抑到极致的悲鸣。
“你若能不疯一点——”她低声。
疯王却抬头看她,眼神比火光更亮。
“我不疯,他们不怕。”
“我若正常,他们就说——疯王也知道低头了。”
他望着火光,像在望一口井。
“我姓策。”
“此骨不焚,我不姓策。”
扶摇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