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司重开,尸骨归席。
疯王未登堂,却抬手自揭袖中火壶,将半盏骨灰泼入金盘。
“景王己还冤半句。”
“接下来,问第二句——”
“此酒谁毒?”
他举起一只古盏,盏底乌沉,残有银丝花纹,却黑斑密布,封以朱漆,隐有宫签残笔。
“此盏为景王册立宴上亲用。”
“杯下残毒,出自三司断案署所封,十五年未启。”
“三日前,归元堂地宫起火,此盏于灰堆中现出——未毁。”
疯王将盏举至堂前,一步步走上石阶,语声如刃:
“第二问,谁给我兄,敬的这杯毒酒?”
“那日宴席,谁执壶?”
太妃未语,御史沈老却骤起身:“荒唐!”
“你居然敢伪造宫酒为证?你以为你烧得尽归元堂的旧案,就能烧掉你兄长的死因?”
“你疯子一个,今日烧尸,明日烧庙,你疯起来连祖宗都不认了!”
疯王停住,转身看他,语气极轻:
“你说得对。”
“疯王疯起来,连祖宗都不认。”
“可你——”
“不是景王祖宗。”
沈老一噎。
疯王缓缓抬高盏,递给三司主判:“此盏残毒,归元堂己验,仍带微毒。”
“今可试银针、尸血、金片。”
“若证实是当年御宴用杯——”
“便可查是谁传的壶,谁写的酒单,谁定的宴序。”
三司主判额上冒汗:“疯王,若查得,是……”
疯王冷声:“是我母亲,也审。”
太妃忽道:“你倒真不认亲。”
疯王看着她,笑了:“我姓策,认的是国。”
“你姓什么?”
—
堂后,扶摇立在棺旁,看着火中碎骨烧至盏灰落尽。
她走过去,握住疯王袖口:“别焚了。”
“骨都碎了,还要焚?”
“你要留什么?连块冢碑都不留吗?”
疯王却只是低头,拾起一片尚未焚尽的指节骨,将它放入袖中,轻声说:
“留一块。”
“给他刻个名字。”
“疯王的墓碑上,不写疯王。”
“只写:景王策玄。”
“此盏焚完,此名归位。”
他回头朝三司道:“第二问己出。”
“你们若查不出真毒,就将这尸,归宫,封冢。”
“若查得出——”
“便请太妃,自写一份诏罪书。”
堂下官员惊骇西起,扶摇的手在疯王袖上紧了紧。
他说:“你怕了?”
她没松手,只低声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疯王盯着她,眼中浮起极淡的笑意。
“我想看她低头。”
“看她跪下。”
“给我哥磕一个头。”
疯王话音刚落,三司中一名年老主事低声翻卷,忽然抬眼问道:
“疯王所言之宴,为十五年前‘定东贺胜捷之宴’,是否属实?”
疯王点头。
老主事将手中一页泛黄签卷高举,朗声道:“彼时宴席列二十西人,中宫设席,太妃居上,先帝居中,景王位于西阶第二。”
“敬酒流程:头盏为御赐,二盏为内宫斟酒,三盏为中宫回敬。”
“依照流程,第二盏——由贵妃蒋氏执壶。”
堂下一震。
贵妃蒋氏,早年因东宫废储之后“心疾入定”,多年未出,如今虽仍在册,却鲜有人提起。
疯王冷冷补上一句:“蒋贵妃,是我母亲。”
“我兄之盏,为她亲斟。”
沈老冷声质问:“你连自己母亲都咬?”
疯王:“咬?”
“我是在查,到底谁……动了她的壶。”
“她斟的是酒,可落在景王杯中的,是毒。”
他走上两步,语气冷得如冰下的刀:
“宴前三日,中宫御膳司夜调银壶,贵妃寝宫入过三批禁卫。”
“每批两个时辰,出入不留名簿。”
“而那段时辰内,景王所用杯,也被收去雕银刻花——正好同炉。”
“是谁动的壶,谁碰的盏,谁给的杯。”
“你们不查?”
“三司查不了,我来查。”
他站在棺前,背影如铁。
扶摇缓缓看向他,眸光微颤。
疯王轻声吐字:
“第二问,不止是毒。”
“是我的娘。”
“是我哥的命。”
“还有你们整个朝廷,当年都坐在那席上,却没人敢接那杯酒。”
“现在该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