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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稳稳接住凤冠，踏着满地碎玉般的月光，执冠而入，腰间所佩的螭纹玉珏与玄色蟒袍上的金线暗纹交相辉映。
烛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狭长丹凤眼似淬了霜雪，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终定格在皇后染着胭脂泪痕的脸上。
少年垂眸时眼尾绯色若隐若现，骨节分明的手指拂过凤冠上流转着幽蓝光晕的南海明珠，凉玉扳指擦过皇后耳畔，惊起鬓边银凤振翅欲飞。
“母后，何必如此动怒？”他指腹着明珠，冰凉珠体映出他唇角似有似无的笑意。
绣着暗纹的玄色衣袂裹挟着雪松香掠过眼前，他把凤冠重新戴在皇后发间。他修长的手指勾住皇后发间垂落的珍珠流苏，突然凑近在她耳畔说：“您看这凤冠多适合您，全天下的珍宝，都是母后的，在孩儿眼里，后宫佳丽三千，没一个比母后美丽。”
钱蓉看到他的脸时不禁踉跄着后退半步，烛影摇晃，将少年棱角分明的侧脸切割成明暗交错的拼图。
那双含着碎冰的眼睛、紧抿的薄唇，分明是她熟悉的陆深，可此刻他周身萦绕的肃杀之气，却像淬了毒的匕首，生生割裂了往昔记忆。
“他是陆深，又不似陆深。”钱蓉的手忍不住捂住了嘴巴。
眼前的少年正用带着薄茧的手指扣住皇后的腕脉，一手揽着皇后，边低头温言软语抚慰，边向外走去，“我们还是先回你寝殿好不好？”皇后眼中泪落如雨，软倒在儿子怀里。
禁卫军首领腰间的长刀出鞘三寸，寒光却在触及少年目光的瞬间凝滞。少年黑发被风掀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拦路之人，尾音裹着腊月寒冰：“还不快请御医救醒父皇。”
话音未落，他袖中突然甩出一道银丝，精准缠住首领咽喉，“若是耽误了圣驾，你这颗项上人头，可不够赔。”
少年揽着皇后旋身便走，绣着暗纹的衣摆扫过青砖时扬起一缕轻尘。
临走前少年忽然顿住脚步，转身用那双浸着冷意的眸子自上而下掠过她的眼睛、鼻子、嘴巴，落在她颤抖的手上。
钱蓉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几乎要冲破胸腔，少年眼底翻涌的情绪像深潭下暗流，带着几分她看不懂的审视与嘲弄。“圣女”，他轻轻嗤笑出声，尾音像毒蛇吐信般蜿蜒。
待钱蓉再抬头时，黑暗中只剩两道渐渐模糊的黑影。
御医来时，钱蓉跪坐在南辰帝的床榻上，衣袍的广袖垂落地面，腕间桃木串随着动作轻响，嘴里喃喃念着细碎的咒文。她咬破指尖，血珠滴在南辰帝眉心的瞬间，那团盘踞在帝王额间的黑线突然如活物般扭曲起来。
“去！”钱蓉厉喝一声，染血的指尖凌空画符，黑线竟顺着她牵引的方向，缓缓游向案上盛满清水的瓷碗。
御医们抱着药箱跑进殿门时，正撞见这诡异一幕。碗中清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涌变黑，表面浮起细密气泡，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圣女这是……”为首的老太医白发苍苍，颤抖的手几乎抱不住药箱。
钱蓉目不斜视，指尖血线与黑线缠斗得愈发紧密，额间冷汗顺着头发滴落，水碗突然发出刺耳的爆裂声，飞溅的瓷片在金砖上砸出蛛网裂痕，碗中黑水竟凝成狰狞人脸，张开獠牙扑向南辰帝的面门！
钱蓉猛地扯开颈间护身符甩去，朱砂绘制的符文在半空绽开血色屏障。她趁机掐诀念咒，最后一缕黑线终于被拽出南辰帝眉心。
烛火明明灭灭，映得南辰帝苍白的面容忽明忽暗。钱蓉踉跄着扶住龙榻，余光扫过御医们惊愕的面容。
“陛下身体羸弱，”钱蓉强撑着挺首脊背，“御医还是赶紧开药给陛下调理调理。”
老太医颤抖着取出脉枕，手指搭上龙腕时，钱蓉突然按住他的手，两人对视的瞬间，她压低声音，“用人参三钱，当归五钱，再配上半颗九转续命丹。”御医连连点头，不敢有任何质疑。
夜露凝结的寒气顺着青石板缝漫上来，钱蓉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走向偏殿。步子歪歪斜斜，衣袍下摆还沾着水碗炸裂时的水渍，每走一步都觉艰难。
推开雕花木门的瞬间，她想把自己立刻摔向那张铺着软缎的床铺，却在瞥见案几方向时，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烛台燃着幽蓝火焰，陆深端坐在紫檀木椅上，玄色衣袍下摆垂落地上，像摊开的黑翼。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竟扭曲成兽类利爪的形状。
“圣女这招引魂术，真是精彩，只不知耗费了你几年寿命。”
暗哑嗓音裹着几分恨恨然和无法发泄的怒意，陆深缓缓起身，玄色衣袍在身后拖出窸窣声响。烛火将他眼尾的绯色映得妖异非常，目光如银针般，径首刺入钱蓉眼底。
钱蓉后背重重撞上门扉，雕花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她望着步步逼近的身影，神情恍恍惚惚，无法言语。
陆深却突然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碎冰坠落的脆响，震得钱蓉耳膜发疼。殿外惊雷炸响，幽蓝闪电劈开雨幕，将他侧脸映得清晰可见，随着笑意泛起诡异的流光。
“别紧张，”他垂眸凝视着她骤然苍白的脸，抬左手抚过她凌乱的发顶，指腹擦过发际鬓角，冰凉的指尖顺着她泛红的耳际滑下，落在滚烫的脸颊上，带着某种试探的意味。
钱蓉浑身僵硬，后腰突然贴上带着寒意的掌心。他的右手不知何时己抄住她的腰肢，掌心隔着衣袍传来的温度，竟像极了寒潭里的活水。
“你累了吧。”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话音未落，钱蓉便感觉腰间传来一股力道，整个人腾空而起。
雕花床幔在眼前急速放大，陆深俯身时发丝垂落，擦过她惊恐睁大的眼睛。他的大氅如同黑色羽翼将她笼罩。
被褥突然下陷，她跌入柔软的床榻，陆深撑在她身侧的手臂肌肉紧绷，殿外暴雨肆虐，雷声轰鸣中，钱蓉听见他附在耳边低语：“你就是太不听话，拦都拦不住你，非要跳到坑里来。好好休息，别太拼命，命是自己的，你要珍惜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