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联珠冢腾起青荧鬼火,惊得村中犬吠此起彼伏。
妲己划破指尖,血珠滴在冢顶青金石壳上,裂纹瞬间蔓延如蛛网。
林小满举着手电筒的手不住颤抖——月光穿透云层,照见裂缝中露出的青铜戈柄,纹路竟与妲己腰间鞶带螭龙一模一样。
“抓紧。”妲己的狐尾卷住林小满手腕,纵身跃入裂缝。
失重感袭来的刹那,林小满瞥见冢外闪过道袍衣角,枸杞茶香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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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道中布满壁画,在狐火中渐次亮起,朱砂绘制的场景流动起来:
画中执戈少女眉间彼岸花钿灼灼生辉,正是及笄之年的妲己。
苏护握着女儿的手在龟甲上刻卜辞,苏全忠偷偷往妹妹箭囊塞蜜饯,祠堂梁柱悬着的九尾狐皮氅无风自动……
“阿妲,接好苏氏的命运。”虚空中突然响起女声。
妲己猛然回头,见壁画上的母亲将青铜铃串缠上少女手腕:“我族女子为青丘狐族传承,掌祈雨之责己历九世,这是恩泽,亦是枷锁。”
林小满的手电扫过壁画细节——暴雨中的狐群昂首向天,每滴雨水落地便绽出粟苗。
妲己抚过母亲衣袂上和自己一样的雷纹:“阿娘总说,我们的眼泪能浇灌人间……”
壁画在狐火中泛起涟漪,妲己的指尖悬停在十六岁的自己身上——少女跪坐宗祠,掌心龟甲裂出“大凶”卦象。
林小满的手电光扫过斑驳彩绘:“这卦象什么意思?”
“商朝气数当绝……”妲己尾尖轻点壁画,朱砂突然流动成血色长河。
画面中族老们匍匐在地:“天意示警,当献礼于西岐!”
少女猛然起身打翻龟甲,碎片割破掌心:“若天命要商亡,我便以血改爻!”
壁画上的苏护攥碎手中玉珏,鲜血顺着指缝滴在女儿肩头:“冀州三千甲士,随你逆天而行。”
林小满望着壁画里少女决绝的背影,声音发颤:“她为何要一意孤行……”
“为一句‘天下女子皆可执戈'。”
妲己的狐尾扫过壁画,场景忽转至月夜高台。年轻的帝辛披着玄色大氅,眉眼如商鼎纹般深邃凌厉,声音却温柔坚定:“阿妲,从今日起,我欲废世卿世禄,凡通六艺者皆可入朝。”
画面中的妲己将青铜铃串缠上他手腕:“再废人殉如何?”
“正有此意。”帝辛笑着指向星野,“那些老顽固说女子不得参政,我便在巫祝司增设女官!”
壁画突然震颤,幻象碎成星芒。
林小满瞥见妲己眼尾水光:“后来呢?”
“后来……”
“后来他废了三十七家世族。”妲己尾尖戳破壁画上一世族大夫虚影,那人正将庶民奏章投入火堆。
“这些人高喊克己复礼,却把奴隶刻进祖训当牲口,就连女子执笔都要批作‘牝鸡司晨'。”她冷笑,“帝辛敢让贩夫之子掌军,敢命渔家女司祭,这般捅破天的胆魄——他们自然容不得他”
主墓室穹顶星图骤变,映出帝辛最惊世之举——他将象征世袭的玄玉圭摔碎在九阶之上,碎玉分授十二位寒门士子。壁画中的老世族目眦欲裂:“庶民怎配执圭!”
“执圭不凭血,而凭此——”帝辛挥剑削断自己一缕发髻扔进火堆,“孤与诸卿歃发为盟!”妲己的尾尖抚过壁画中飞舞的断发,那是她亲手为帝辛束起的。
主墓室的星图随狐火明灭,妲己忽然按住太阳穴——无数记忆碎片如冰锥刺入脑海。
她踉跄后退,腕间青铜铃串炸开青光,掌心下浮出九尾纹身,纹身中黯淡的狐尾,第一条尾尖亮起血色流火。
“这些事……我竟忘了三千年……”
她抚过纹身灼烧处,壁画中的场景突然涌入神识:帝辛在鹿台废墟中将她推入青铜匣,而后跌入鼓中,狐火焚尽他最后一句话的尾音。
林小满慌忙扶住她:“他说了什么?”
妲己扶住太阳穴,摇摇头,“我想不起来了……越想……头越疼……”
“那这纹身是?”
“三魂七魄的锁。”妲己摊开掌心,九尾纹路如活物游动,“每解一魄,便亮一尾。”
林小满忽然指着穹顶:"姐姐,你看!"
壁画延伸至墓顶,苏护正跪在太行山南麓的月夜下。虚空中飘来女声:“筑冢镇魂,可续九尾一脉。”
他挥锄破土,埋入一枚桃木虎符。
妲己看向壁画中苏护埋符的场景,“父亲取我一缕魂魄埋入……”尾尖扫过壁画星图——正是恩州驿外狐狸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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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宫深处的女子石像被藤蔓绞缠,眉心血痣与妲己的彼岸花钿遥相辉映。
妲己掌心纹身又突然灼如烙铁。
石像掌心出现甲骨文:“商亡苏存,魂归青丘。”记忆如岩浆喷涌——母亲去世前夜,曾将她掌间纹身按在星盘上:“待九尾尽燃时,你自会明白……”
妲己将手贴向石像掌心,第二条狐尾骤然亮起:“原来母亲早己将一魄藏在石像中……她连这个都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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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时分,她们走出地宫裂缝。
联珠冢轰然塌陷,女子石像半截身子露出地面,九尾图腾在晨光中流转金光。
临走时林小满回头望去,己有早起的村民对着石像焚香叩拜,称其作"太行神女"。
“纹身亮了两尾,青铜匣也变重了。”她踉跄着调整背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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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米外的古槐下,姜云舟掸去道袍上的浮灰。他手中握着一本残卷泛着微光,映出地宫壁画最后一幕——苏护埋入地脉的桃木符上,赫然刻着“姜尚授印”。
“三千年因果轮转。”他对着朝阳举起保温杯,“苏娘娘,祝这次你能成功改天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