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己指尖扣住帝辛腕骨,狐火腾起时带起细碎银芒:“随我来,带你去个好地方喝酒。”话音未落,狐火自足底腾起,青白色火焰托着两人掠过老槐树梢。
恩州驿南水北调河畔的汉风高楼在夜色里泛着暖光,名为“第一楼”,十三层飞檐斗拱如玄鸟展翅。
两人跃上楼顶,帝辛足尖点在屋脊鸱吻,太行群峰如墨龙盘卧,黄河金涛劈开苍茫大地,南水北调河的银练穿城而过,与高架桥的车流辉映成天地经纬。
“好个山水相宜之地。太行如屏护其北,大河如带绕其南,难怪你之前说过你的家乡风水绝佳。”
妲己递过酒葫芦:“现代人叫‘山水城市’,高楼依着龙脉走势,河道循着地脉走向,连路灯柱都刻着云纹。”
酒液辛辣中带着现代蒸馏的清冽,帝辛望着河畔散步的女子:有穿汉服提灯的姑娘在拍照;有穿西装踩高跟的白领,手机夹在耳际谈着“项目落地”;更有鬓角染银的老妪,牵着孙辈在雕塑前讲古。“如今女子……”他喉间发紧,想起鹿台之上,她因提议“女子参政”被世族弹劾的模样,“可自由择衣、择言、择婿、择业?”
妲己倚着鸱吻坐下,“可穿各式服装上街,可在‘短视频’里骂‘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她轻笑,“虽无王位,但能掌公司、治学府、上九天揽月,可比当个王后痛快。”她望着他震惊的眼神,说起首播时女观众刷“我们的祖先会执戈”,帝辛眼中的星火便一寸寸燃亮——那是妲己当年在鹿台未能完成的梦,此刻在三千年后,开成了漫山繁花。
帝辛仰头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如吞下山河:“孤建鹿台时,巫祝说女子踏星台会污天象。若他们见这些姑娘穿宇航服登月,怕是要吓得龟甲崩裂。”两人相视大笑。
妲己又讲起她苏醒之后首播平反、百妖茶寮,讲到姬行知砸钱买热搜时,帝辛呛出酒液:“姬家小儿倒是比祖宗顺眼。”
话题滑入鹿台旧事。帝辛笑她十七岁在祭天台用狐火画星图,烧了三根巫祝的羽毛:“你倒好,把龟甲扔进火里,说‘天命该由活人写’。”妲己则提他偷藏青梅酒在玄鸟纹鼎,被比干撞见时谎称“鼎需沾人间烟火气”:“后来比干在鼎内发现酒渍,竟写进《商书》说‘玄鸟衔酒,天命所归’。”檐角铜铃应和着,三千年时光竟如檐下流水,清响潺潺。
忽的,帝辛的笑凝在唇角。他望着黄河上的渡轮,灯光在水面划出银痕:“阿妲,这个时代……很好,你本就该活在这样的世道,而非困在……”
“困在天命?”妲己转身,望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轻轻握住他手腕:“我苏醒后查遍典籍,拼凑出七分真相。但剩下的三分,想听你亲口说——那夜姜尚究竟与你谈了什么?”
帝辛凝视她眼中的星河:“是啊,以阿妲之聪慧,岂会不知。我这几天却还想着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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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年前·牧野行营】
帐外甲胄撞击声惊落烛花:“陛下!有一老道求见,自称西岐姜尚!”帝辛握剑的手顿在玄鸟纹末笔——早闻此人善观星象,常着粗麻道袍游走诸侯间,今日竟孤身犯险。
“轰出去!”他指尖抚过剑刃,青铜冷光映出帐外摇曳的火炬,“周人说客,多是巧言令色之辈。若再啰嗦,断其首!”帐外寂静片刻,侍臣的声音忽然低下来:“老道说……他为司雨大巫而来,无关商周胜负。”
殿内沉寂片刻,帝辛望着帐外晃动的火炬影,“让他进来。”他甩袖震灭烛火,唯有青铜剑在暗处泛着冷光,映出帐门处一道清瘦身影。
牛皮帐“哗啦”掀开,夜风卷着硝烟味涌进。姜尚踏入帐内,白发长须垂至腰间,道袍洗得发白却一尘不染,腰间挂着量天尺,双眸如深潭映星,竟无半分惧色。他长揖及地,声音如青铜钟磬:“冒昧叨扰,望陛下海涵。”
帝辛掷出青铜酒樽,酒液在陶盏中泛起涟漪,“深夜涉险,所为何事?”
姜尚端起酒盏,指尖划过盏沿雷纹:“为陛下算一卦——此战非战,乃人心之争。”他抬眼时,烛火在瞳孔里跳成两簇,“奴隶军虽众,心怯如鼠。庚武太子己降,遍传‘天命归周’,士卒惶惶然如惊弓之鸟,纵有十七万之数,不过乌合之众。”
帝辛望着案头未写完的兵书,竹简上“奴隶军”三字被墨汁晕染,想起探报说这些人夜夜私议“周师仁义”。
他忽然冷笑:“你既知殷商必败,为何来此?”
姜尚从袖中取出青铜匣:“败局或己定,但有些人,不该随殷商一同湮灭。”他指尖抚过匣盖,“司雨大巫曾在朝歌施雨救民,在鹿台刻‘女子亦可为巫’于鼎,这样的人……”
“你想护她?”帝辛忽然前倾,“你是姬发的谋士,为何助敌?”
“谋士者,谋的是天下,而非一姓。”姜尚望着帐顶的玄鸟旗,旗角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此匣可护魂魄,我会为她寻一地宫,若陛下愿赌,便将司雨大巫托付于此。”
帝辛凝视他清亮的双眸,许久……他接过青铜匣,匣身传来丝丝凉意:“若孤败了,这匣子怎么护她?”
姜尚突然高声吟诵起妲己的祈雨祭文:“天雨粟,鬼夜哭,有苏氏承天命……”沙哑嗓音惊起殿外玄鸟,当诵至“宁焚九尾护苍生”时,青铜匣应声而开,姜尚割开手掌,血雾在匣中凝成太极图,“待城破时,此血会化作地宫守卫,永护有苏氏血脉。”
帝辛指尖血珠坠入匣身锁孔,螭龙纹瞬间游活:“若后世姜氏负她……”
“三十万殷商英灵自会觉醒。”姜尚叩首及地,“姜氏族谱己添血誓——伤苏妲己者,永堕无间。”
帐外传来战马嘶鸣,远处周军的篝火连成光带,像极了天上的银河。帝辛将青铜匣收入袖中,剑刃出鞘,玄鸟纹在火光中展翅:“姜尚,你说的‘天命’,孤偏要斩碎在牧野战场上。”
姜尚起身告辞,量天尺在帐门前顿了顿:“陛下,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