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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乌西坠，正阳街人声鼎沸，喧嚣叫街边刚点的烛火都摇曳得厉害。
品鲜居大堂的布置与平日略有不同。
柜台旁边挪出了个一丈见方的空地儿，摆上三扇大插屏，临时隔出个小空间。
内置一架七弦琴，边上搁着把琵琶。
这会子，大堂的桌椅边上，挤挤挨挨的或坐或站满了人。
平日穿着光鲜亮丽的贵人们，是不耐烦与人挤在一张凳子上的，现下为了看许云楼的赌约，竟破了例。
再有，那二楼三楼的廊道上，沿着栏杆也站满了各色衣着亮丽的富贵子弟，探着脖子往下瞅。
有人眼尖瞧清插屏内的乐器，顿时不满嚷道：
“什么？搞如此大阵仗，竟然是表演唱歌？！早知道我便不与家中母老虎作对非要跑出来了！”
“老子要听曲儿，去花楼不好？要在这儿听你一个大男人干嚎？！”
“……”
许云楼和莺歌在后院厢房练了一下午歌，刚歇了小半个时辰，喝了润嗓的茶。
刚挑开帘子迈步入大堂，铺天盖地的不满便迎面砸来。
许云楼脚步微顿，眼角余光瞥见各处小二们惶惶然的脸，还有一言不发强自镇定的熊掌柜。
她以唱歌的形式给食客们交代，早预料到他们会有说法。
无它，各位皆贵人，平日参加宴会，自家开宴会多有发生，用膳时听曲儿是家常便饭。
他们自然会大失所望。
只没想到，反应竟然这般强烈。
莺歌挨到她身边，显然心内忐忑。
许云楼微吸口气，轻轻捏了捏莺歌的手心，轻声道：“别怕，一切有我。”
音落，她感觉莺歌手上的肌肉没那么僵了。
许云楼其实不太想面对周遭食客们狰狞的脸，不想听他们叫喊、吵嚷着要揍她的言论。
只是，她不能让众人察觉到这一点，否则，他们只会愈发的轻视自己。
人性丑恶，一旦他们发现身前有个弱小气场的人，蔑视之余，指不定会再踩上两脚。
许云楼拉着莺歌，昂首挺胸走向屏风。
围在门口的人群中，有好几个是三江楼的人。
他们谨记韩掌柜的吩咐，跟着叫唤发泄不满，想搅扰品鲜居的计划。
见许云楼主仆竟若无其事走去表演，当即皱眉。
三江楼那几人对视一眼，旋即掏出怀中早己准备好的烂菜叶和鸡蛋，砸向许云楼主仆。
只要把表演之人搞得见不了人，计划自是难以实施。
熊掌柜为防发生意外，早早的请示了东家，调派二三十侍卫来维持秩序，也请了官府铺兵帮忙。
然，他着实没想到，竟然会有人用扔鸡蛋这种阴险的法子！
意识怔愣。
只来得及匆匆喊道：
“小心！”
周围人眼见鸡蛋和烂菜叶在空中滑过漂亮的抛物线，不禁瞪大眼睛。
好戏！
正好帮他们出了口恶气。
苏御急了，拿起桌上的筷箸，翻手掷去。
嗖嗖嗖——
命中不少目标。
好几个鸡蛋在空中生生碎掉，粘腻的黄色蛋液啪啪掉在地面上。
几片菜叶在了屏风上。
人群中有人连呵了几声“好。”。
另一边。
鸡蛋和烂菜叶自侧前方袭来，许云楼主仆眼风扫见，急急侧开。
但事发突然，扔砸之人力气大，太快了。
到底没有完全躲开，莺歌急急要护着自家姑娘。
许云楼却低声提醒：“护着脸。”
莺歌一震，赶忙和姑娘一样，护着头脸，以防妆容毁坏。
啪——
一颗鸡蛋砸到许云楼护着头脸的胳膊上。
黑色的麻布粘上了一坨黄色黏液，恶心至极。
非常……狼狈。
周遭人一片唏嘘，夹杂三两窃笑。
众人皆目光齐齐聚于许云楼主仆身上，想瞧他们是何反应。
这样的情形，的确狼狈，难堪。
莺歌都快哭出来了，扯出手帕便要去给许云楼擦。
许云楼也觉难堪。
周围明明还是那么的嘈杂。
可她却感觉世界仿似安静了般。
仿似大家这会子都闭了嘴，专注的用灼烫的目光投注在她身上，想看她发疯，哭泣，尖叫。
许云楼真的感受到了他们的恶意。
可……
“我应该庆幸，蛋液没有碎在我脸上，我女扮男装的秘密没有暴露，我该开心，事情没有那么糟。”许云楼握拳，暗道：
“我的笑话，岂是你们能随随便便看的？”
她深吸口气，迅速平复表情，看向熊掌柜，大声说：
“掌柜，丢东西之人，定是品鲜居的竞争对手蓄意为之！快把他们抓起来！”
众人一愣，没想到她竟然是这个反应，暗忖她是不是想多了。
不料那几人做贼心虚，撒腿便跑。
人头攒动，想跑并不容易。
靠的近的品鲜居小二与侍卫扑身上前，在旁边人的帮助下，迅速逮住几人。
见此，许云楼才从袖子里抽出张帕子，从容淡定的擦掉手臂上的淡黄色和透明黏液。
不忘对苏御投去感激目光。
有人瞧见这一幕，不由得高看许云楼。
这麻脸小子，自己这般狼狈了，居然还能理智分析出那些人是恶意捣鬼，及时提醒，还不慌不忙的给自己擦拭脏污。
这脑子，这心理素质……
多数看客自认是做不到这点的。
蛋液碎在身上的那一刻，怕就暴跳如雷要与扔鸡蛋之人拼命。
要么自觉难堪，或面红耳赤，或急得落泪，或手忙脚乱擦拭身体。
看许云楼这般从容应对，熊掌柜心中提着的那口气，缓缓吐了出来。
同时命小二去拿水给他俩送去，又安排人去扫干净地上的脏污，收好筷箸。
他不由得愈发期待接下来的表演环节：
“大柱啊大柱，我后半生的荣辱，就系在你身上了，莫让我失望！”
周遭食客却没他这般乐观，吃笑着指点起来：
“贵族子弟吃饭时听曲儿是家常便饭，哪会稀罕品鲜居提供的这项服务？”
“品鲜居想要靠这样的方式拉回客源，简首是痴人说梦。”
“……”
听着周遭议论，苏御“唰”的打开扇子，笑容意味深长：
“按照常理，王大柱自是要输掉赌约的。”
“可我观他中午行事颇有‘剑走偏锋’之态，或许，他能给我们个惊喜呢？！”
“二爷慧眼，别人定没您眼光独到。”阿顺顺势溜须拍马。
苏御唰的合上扇子，啪的一下敲在阿顺脑门上：“贫嘴！”
屏风中。
许云楼坐于七弦琴前，双手按在琴弦上，深吸气。
大家这般不满，许是我中午的那些噱头太过夸张，把他们期待感吊得太高所致。
以前，她独特的词曲唱法，曾在江南胡县掀起过一小阵风。
她原本颇有信心。
只是……
周遭众人不看好，她也不了解京城之人是否眼界更加宽广，会觉她这些是雕虫小技，从而导致帮助品鲜居宣传“声乐主题酒楼”的效果大打折扣。
“如果不成功，或许，不仅是看客们想揍自己，品鲜居，尤其是熊掌柜，怕会生撕了自己和莺歌。”许云楼心中暗道，
“然……今日便是不来闹这么一遭，明日也是要得罪将军府的仆从，更无在京城存活下去的本钱……”
“事己至此，我己没了退路。”
既来之则安之吧！
思及此，她缓缓吐出口浊气，似要将心中忧虑与杂乱想法通通清空。
俄顷，她睁眼，微侧目看莺歌，轻声问：“准备好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