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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辞开始学着在画里添上槐花。
她把老槐树的影子画进安屿未完成的海，让飘落的花瓣浮在钴蓝色的浪尖上，像一封封没寄出去的信。鱼哭趴在旁边看，小手指点着画里的男孩：“阿姨，这个小朋友也在等爸爸吗？”
安辞的笔尖顿了顿。画里的男孩正举着画笔，脚边放着个小小的画架，和照片里的模样重合。“他在等一个很温柔的人，”她轻声说，“那个人教会他画会笑的海。”
鱼哭似懂非懂，从兜里掏出颗奶糖塞进她手里：“安屿姐姐说，吃甜的就不难过了。”
糖纸剥开时发出细碎的声响，甜味漫开的瞬间，安辞忽然想起安屿走前那晚，也是这样塞给她一颗糖，说“等我回来，就带你去吃南方的桂花糕”。那时她以为是情话，现在才知道，那是安屿藏在承诺里的牵挂——南方小镇的桂花糕，是那个男孩最爱吃的点心。
入秋时，安沫突然打来电话，声音带着哭腔：“姐，你快来医院，爸他……”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呛得人眼睛发酸。安父躺在床上，手里攥着张泛黄的信纸，见她进来，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小辞，这是……安屿留的。”
是安屿车祸前写的信，没来得及寄，被整理遗物的安沫发现时，信纸边角己经被雨水泡得发皱。信里说，当年舅舅（女人的父亲）曾偷偷帮她家垫付过父亲的手术费，这笔情分她记了很多年，首到得知表姐家出事，才觉得“终于有处可还”。
“我怕你多想，什么都没敢说，”字迹在结尾处有些潦草，“可我欠你的，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等明年槐花开，我们就去南方，让你看看我画了无数次的海，好不好？”
安辞的指腹抚过“好不好”三个字，墨迹被泪水晕开，像片模糊的海。
她终于明白，安屿眼里的闪躲从不是背叛，是怕她受委屈的谨慎；那些躲着接的电话，是怕她听见表姐道谢时的窘迫；对着计算器发呆的夜晚，算的从来不是亏欠，是“要多久才能攒够和你重逢的底气”。
出院那天，安辞去了老槐树下。泥土里的铁盒子该生锈了吧，就像她心里的疤，虽摸得着痕迹，却再不会疼得喘不过气。
她开始给南方寄画，画北方的雪，画老槐树的花，画鱼哭举着画笔的样子。女人回信说，男孩把这些画贴满了房间，每天对着画喊“安辞阿姨”，说“等我画够一百片海，就去找你们”。
开春时，安辞收到个包裹，里面是本画册，第一页是男孩写的字：“送给安辞阿姨，这是我画的会笑的海，里面有安屿爸爸，有妈妈，还有你。”
画里的海还是熟悉的钴蓝，浪尖上漂着两个牵手的人影，远处的沙滩上，老槐树的花瓣正悠悠落下。
安辞把画册放进安屿的画夹，和那张照片、那片槐花并排躺着。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纸页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安屿从前总爱画的、落在她发间的阳光。
她拿起画笔，在新的画纸上落下第一笔钴蓝。这一次，海的对岸没有模糊的人影，只有成片的槐花，顺着风，一首飘到画纸的尽头。
有些误解或许永远不会消失，但温柔会像槐树的根，在时光里越扎越深，长出新的年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