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辞在整理安屿的画夹时,发现最后一页夹着张揉皱的电影票根,日期是安屿出国前三天,座位号旁边用铅笔写着行字:“她笑起来眼睛像月牙,比画里的好看。”
票根是邻市的艺术影院,放映的是部小众纪录片,讲两个画家的半生疏离。安辞的指尖攥得发白——她记得那天,安屿说要去医院陪父亲,还在电话里咳得厉害,说“等回来就带你去看新展”。
原来她没去医院。原来那句“眼睛像月牙”,说的不是自己。
安辞把票根捏在手里,边缘的锯齿硌得掌心生疼。她想起安屿走前那晚,画室的灯亮到凌晨,她以为是安屿在赶画,现在想来,或许是在和别人道别。那些年藏在画里的温柔,那些“等你”的约定,忽然像褪色的颜料,露出底下斑驳的底色。
她翻遍了画夹,在最底层找到张被颜料浸透的速写,画的是个陌生女孩的侧影,站在影院门口,手里举着支糖葫芦,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旁边的日期,和电影票根一模一样。
“难怪走得那么急。”安辞对着那幅速写笑,眼泪却掉在画上,把女孩的影子晕成了一团蓝,像安屿画过的海,深不见底。
她开始失眠,总在夜里盯着软木板上的画发呆。安屿画的窗景里,阳光好像没那么暖了;槐树林的路,尽头似乎藏着团雾。鱼哭发现她的不对劲,送来新烤的饼干时,看见她对着张电影票根出神,票根上的字迹被眼泪泡得发涨。
“安辞阿姨,”鱼哭把饼干放在桌上,“这是什么?”
安辞没说话,只是把速写递给她。鱼哭看着那个月牙眼女孩,忽然指着画的角落:“这不是……疗养院的林奶奶吗?”
安辞愣住了。林奶奶是老人的病友,去年冬天去世了,生前总说自己年轻时爱逛艺术影院,还拿出过一张泛黄的合影,说“这是我最好的朋友,眼睛像月牙”。
“林奶奶说过,安屿姐姐出国前去找过她,”鱼哭的指尖点在速写旁的糖葫芦上,“说要送她最后一程,还请她看了场电影,因为林奶奶年轻时总念叨没看完这部纪录片。”
安辞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下,她想起林奶奶临终前说的话:“阿屿总说,朋友是天上的星星,走了一颗,还有另一颗照着你。”原来那句“她笑起来像月牙”,是安屿写给即将离世的林奶奶,写给那个陪她走过童年的、另一个“朋友”。
她疯了似的翻找画夹,在速写背面发现了行更浅的字,是安屿后来补的:“林奶奶说,要替她好好看着阿辞,看她笑起来的样子,比星星还亮。”
那天晚上,安辞把电影票根和速写贴在软木板上,旁边是林奶奶和老人的合影。她终于明白,安屿的画里藏着太多温柔——有对她的牵挂,有对旧友的惦念,有对所有告别的不舍,却独独没有半分辜负。
她走到画架前,在安屿的画板上画了个小小的月牙,旁边写着:“对不起,我误会了你的温柔。”
窗外的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有人在轻轻叹气,又像在说“没关系”。安辞摸着那行字,忽然想起安屿总在她皱眉时说:“画里的误会,用颜料盖掉就好;心里的误会,等风一吹就散了。”
风确实来了,吹起画纸的一角,露出底下未干的钴蓝色,像片海,海里游着两条鱼,一条在道歉,一条在原谅,周围的浪花上,开满了白色的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