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辞在整理老人留下的画具时,从一个褪色的帆布包里翻出个铁皮盒,锁扣上锈着朵小小的槐花。打开时,里面掉出枚银质书签,形状是半片槐树叶,背面刻着两个字:“阿辞”。
是安屿的字迹。
安辞的指尖抚过那两个字,忽然想起安屿走前那个冬天,曾攥着枚东西在她面前晃,说“等春天来了就给你”。那时她正忙着赶画稿,只当是小姑娘的小秘密,没放在心上。原来这枚书签,她磨了整整一个冬天。
铁皮盒底层压着张素描,画的是安辞趴在画室桌上睡觉的样子,阳光落在她发梢,安屿的笔尖悬在半空,像要在她脸颊旁画颗星星。画的角落写着:“想把春天的第一片槐花,别在她头发上。”日期是她们分开的前一个月。
安辞把书签夹进那本画满安屿的素描本,翻到最后一页时,发现夹层里藏着张纸条,是用打印纸写的,边角被磨得发毛——是安屿当年去北欧的航班信息,旁边用铅笔写着行小字:“登机口的风好冷,想阿辞的围巾了。”
那天晚上,安辞去了老画室。新主人早己换了三代,现任主人是个学设计的年轻人,听说了她的故事,特意留了间小屋,摆着两个旧画架,说是“给那些没画完的故事留个位置”。
安辞坐在安屿的画架前,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看见背面被人用红笔补了行字,是老人的笔迹:“阿屿,我替你等了她很多年,现在交给风了。”
她忽然想画点什么,便从包里翻出那支钴蓝颜料——是她后来重新买的,和当年那支一模一样。调颜料时,一滴眼泪落在调色盘里,晕开一小片浅蓝,像安屿画过的海。
她画了片槐树林,林间有两个女孩并肩走着,一个手里举着画夹,一个兜里揣着书签,脚下的落叶铺成金色的路,路的尽头是片海,海面上漂着个玻璃瓶,里面塞着张纸条,隐约能看清“等你”两个字。
画到一半时,手机响了,是鱼哭发来的照片——她和倾诉在疗养院的玉兰树下,替老人和安屿的画拍了张合影,照片里,两朵玉兰花落在画纸上,正好盖住了“未完”的字样。
“安辞阿姨,”鱼哭在消息里说,“老人说,有些想念不用挂在嘴边,画在风里,就会被带到想去的地方。”
安辞看着照片,忽然在画里添了只飞鸟,嘴里衔着半片槐树叶,正往海的方向飞。她想起安屿曾说“我们会在画里重逢”,原来不是谎言——她们早己在彼此的画里,在老人的回忆里,在鱼哭和倾诉的歌声里,完成了无数次无声的拥抱。
离开画室时,天边泛起鱼肚白。老槐树的枝桠在风里轻晃,像有人在身后轻轻挥手。安辞摸了摸口袋里的书签,忽然明白,安屿从未离开过。她就在那枚书签的纹路里,在钴蓝颜料的光泽里,在每年春天准时落下的槐花里,在所有关于“等待”与“约定”的故事里,安静地站着,像很多年前那个清晨,笑着对她说:“阿辞,我在这里。”
回到家,安辞把新画的槐树林挂在书桌对面,和那幅《岸上的鱼与未停的歌》并排。阳光透过窗户,在画纸上投下两道重叠的光斑,像两个久别重逢的影子,终于在时光里,紧紧靠在了一起。
素描本的最后一页,被她补了句话,用的是安屿最喜欢的草莓红铅笔:
“我收到你的书签了。春天很好,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