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的诊所内部,比它散发出的气味更加令人不适。
空间比预想的要大,像是一个被塞进废弃反应炉壳里的、畸形膨胀的金属内脏。头顶是粗大、锈蚀、滴落着可疑冷凝液的管道,如同巨兽的血管。惨白刺眼的无影灯是唯一的光源,将下方的一切照得纤毫毕现,也放大了每一处污秽。
墙壁上挂满了工具——不是手术刀,而是各种型号的切割机、角磨机、焊枪、液压钳,油污和暗红色的干涸痕迹浸透了金属手柄。几张金属焊接的“手术台”上,固定着扭曲变形的肢体残骸,有的覆盖着新焊接的粗糙装甲板,有的则暴露着断裂的电线和闪烁着故障灯光的金属骨骼。空气里那股消毒水、腐肉、烧糊润滑油和臭氧混合的怪味浓烈到几乎凝固。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西周靠墙摆放的巨大玻璃罐。福尔马林溶液浸泡着各种生物器官的标本:扭曲的、多眼球的头颅;布满金属增生骨刺的脊椎;搏动着微弱能量光芒的、不知名野兽的心脏;甚至还有一整条流淌着幽蓝蚀影能量的手臂——那风格,隐隐带着老鬼X-17计划的痕迹!浑浊的液体和扭曲的器官在惨白灯光下,无声地诉说着这里的“手艺”是何等疯狂与亵渎。
屠夫对渡鸦的威胁和亚瑟的挑衅置若罔闻。他那只浑浊的黄瞳和闪烁着红点的机械义眼,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死死锁定在亚瑟那条软塌塌、布满灼伤疤痕和晶簇残片的右臂上。金属摩擦般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而急促,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兴奋。
“熔蚀…之爪?”他沙哑的声音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像砂纸在摩擦生锈的金属,“老鬼的…‘杰作’…被玩坏了?”他伸出覆盖着油污和不明污渍的机械义手——那是由多根可伸缩的金属爪和精密的切割工具组合而成的恐怖造物——径首抓向亚瑟的右臂。
亚瑟完好的左手瞬间按住了腰间的左轮枪柄,眼中寒光暴射,身体绷紧如弓!
“碰他之前,”渡鸦冰冷的声音如同手术刀般切入,“先谈价。”她身影微动,巧妙地挡在了屠夫和亚瑟之间,冰蓝的瞳孔毫无惧色地迎上那只令人不适的机械眼。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气在她周身弥漫,让空气中浓烈的怪味都似乎凝滞了一瞬。
屠夫的机械义手停在半空,多镜头义眼红点闪烁,似乎在快速分析评估。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笑,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
“代价…你们付得起?”他那只黄瞳转向渡鸦,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狡黠和残忍,“我要…它坏掉时的…数据…所有…源盘波动…能量逸散…蚀影反应的…峰值记录…”他指向亚瑟的右臂,又指了指旁边一个布满旋钮和屏幕、连接着粗大线缆的简陋分析仪,“还有…一块…新长出来的…晶簇…”他的目光落在亚瑟手臂上那几片嵌入血肉的灰白晶体残片上,如同饥饿的秃鹫看到了腐肉。
亚瑟瞳孔微缩。这疯子不仅要观察,还要从他身上切下样本!源盘的数据更是核心秘密!
“数据可以给,”渡鸦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货物,“晶簇…等他手臂恢复,你自己取一小片。”
“不…现在。”屠夫机械地摇头,金属关节嘎吱作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偏执,“现在…才最‘新鲜’…才有…‘零号’的味道…”他最后几个字吐得很轻,却如同重锤砸在亚瑟和渡鸦心头!
**他知道零号胚胎!而且他嗅到了亚瑟身上残留的零号波动!**
渡鸦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冰锥。亚瑟更是心头剧震,精神世界中的源盘似乎感应到了威胁,浑浊的暗金色光芒猛地一跳,裂痕处传来尖锐的刺痛!他完好的左手死死攥住左轮枪柄,指节发白。这个屠夫,远比看上去的危险和诡异!
“成交。”渡鸦的声音冷得掉渣,打破了瞬间凝固的杀机,“但数据由我监控,晶片只能取一块,芝麻大小。敢多动一下,”她冰蓝的眸子扫过屠夫那只复杂的机械义手,“我就把你这些‘宝贝手指’一根根冻碎,塞进你喉咙里。”
屠夫那只黄瞳微微眯起,似乎在权衡。片刻,他喉咙里又发出“嗬嗬”的怪笑,算是默认。他不再废话,粗鲁地一指旁边一张沾满深色污渍的金属台:“躺下。别动。”
亚瑟看了一眼渡鸦,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和剧痛,走到手术台边,用左手艰难地撑起身体,躺了上去。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混合着消毒水和陈年血垢的味道,让他胃里一阵翻腾。他强迫自己放松,将精神沉入源盘,努力压制着因紧张和零号残留影响而躁动的蚀影能量。
屠夫走到一台嗡嗡作响、布满管线的仪器旁,粗暴地扯出几根末端带着吸盘状电极的线缆,啪地一声按在亚瑟的右肩、胸口和额头。冰凉的触感和微弱的电流刺激让亚瑟肌肉一紧。仪器屏幕上瞬间跳动着混乱的波形和不断刷新的数据流。
“开始了…”屠夫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期待。他走到亚瑟右侧,那只恐怖的机械义手发出细微的液压传动声,几根金属爪收缩,露出中央一根极其纤薄、高频振动着、发出刺耳蜂鸣声的骨锯刀片!刀锋在无影灯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
他浑浊的黄瞳和机械义眼同时聚焦在亚瑟手臂上一块相对完整的灰白晶簇残片上。机械义手稳定而精准地落下。
亚瑟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去看那逼近的刀锋,精神高度集中在源盘上,试图隔绝那刺耳的蜂鸣和即将到来的剧痛。渡鸦站在稍远的位置,看似随意,但冰蓝的瞳孔如同最精密的雷达,锁定着屠夫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指尖萦绕的寒气几乎凝成实质。
就在那高频骨锯的刀尖即将接触到晶簇表面的刹那——
**嗡…**
异变陡生!
亚瑟手臂上那块被锁定的灰白晶簇残片,毫无征兆地**亮**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却冰冷刺骨的蚀影能量从中溢出!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亚瑟手臂上**其他**几块本己黯淡无光、如同死物的晶簇残片,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的召唤,竟同时**共鸣**般亮起微光!它们像沉睡的虫豸被惊醒,开始在他灼伤的皮肤下轻微地、极其缓慢地……**蠕动**!试图向那块被屠夫锁定的晶簇靠近!
“嗯?!”屠夫的动作猛地顿住,机械义眼红点疯狂闪烁,发出急促的嗡鸣!他那只浑浊的黄瞳瞬间瞪大,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更深层次的贪婪!“活性…自主聚合…不可思议!零号…果然是…钥匙!”
亚瑟自己也惊骇万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手臂内部那些晶簇残片的异动!它们仿佛拥有了微弱的生命和意志,在排斥着屠夫的靠近,同时又在渴望着彼此融合!源盘在他脑中发出尖锐的警报,浑浊的暗金色光芒剧烈波动,裂痕似乎都在扩大!一股冰冷的、源自零号胚胎的意志碎片,如同沉睡的毒蛇被惊动,顺着那些蠕动的晶簇,试图再次侵入他的精神!
“呃啊!”亚瑟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完好的左手猛地抓紧了冰冷的金属台边缘,指甲在锈蚀的金属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停下!”渡鸦的声音如同冰风暴般炸响!她身影瞬间前冲,指尖凝聚的冰蓝锋芒首刺屠夫那只握着骨锯的机械义手腕关节!“情况不对!”
然而,屠夫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因为晶簇的异变陷入了更狂热的兴奋状态!“不!这是…神迹!样本…必须拿到!”他无视了渡鸦的攻击,机械义手猛地加速,高频骨锯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切向那块正在发出微光、吸引同伴的晶簇!
**嗤——!!!**
刺耳的切割声响起,伴随着晶体碎裂的细微爆鸣!
就在刀锋切入晶簇的瞬间——
亚瑟整条右臂上所有蠕动的晶簇残片,如同被彻底激怒的蜂群,骤然爆发出强烈的黑红光芒!一股冰冷、暴戾、充满了毁灭与排斥感的蚀影能量,不受控制地从那些残片中喷涌而出!能量并不强大,却带着零号胚胎那令人心悸的冰冷意志,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撞在屠夫的机械义手和近在咫尺的身体上!
**砰!**
屠夫庞大的身躯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能量冲击撞得踉跄后退,机械义手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高频骨锯的刀锋瞬间崩碎了几片!仪器上连接亚瑟的电极吸盘噼啪作响,冒出火花,屏幕上稳定的数据流瞬间变成一片乱码!
亚瑟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那股能量爆发仿佛抽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眼前阵阵发黑。手臂上那些晶簇残片在爆发后光芒迅速黯淡,蠕动也停止了,仿佛耗尽了能量,但一种更深沉的、源自骨髓的冰冷刺痛感却开始蔓延。
“混账!”屠夫稳住身形,看着受损的机械义手和崩碎的刀锋,那只黄瞳中爆发出暴虐的怒火,之前的贪婪被纯粹的杀意取代!“你毁了…我的样本!毁了…我的刀!”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那只完好的、覆盖着金属装甲板的左手猛地抓向旁边操作台上一把足有小臂长的、沾满黑红色污垢的链锯!
刺耳的引擎启动声瞬间充斥了整个诊所!
渡鸦的冰蓝匕首己然出鞘,寒气在刃锋上凝成肉眼可见的白霜,她整个人挡在亚瑟身前,眼神冷冽如极地冰川。
“看来,‘治疗’结束了。”她盯着咆哮着举起链锯的屠夫,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现在,是拆零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