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港的“欢迎”,带着浓重的铁锈、机油和排泄物的混合气味,粗暴地灌满了亚瑟的鼻腔。装甲卡车一个急刹,停在一处由巨大废弃冷凝塔改造的“车库”深处。昏黄摇曳的瓦斯灯下,人影幢幢,贪婪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从堆积如山的破烂集装箱缝隙里射出来,黏在刚被推开车门的亚瑟和渡鸦身上。
“看!就是他们!”
“那个残废的手臂…通缉令上的特征!”
“脑袋值五十块标准源晶!够快活半年!”
“上!别让肥肉跑了!”
低吼、口哨、金属摩擦的刺耳声瞬间沸腾。十几个身影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从阴影里扑了出来。他们装备简陋,大多是自制枪械、焊接的砍刀,甚至还有撬棍,但眼神里的疯狂和贪婪足以弥补武器的不足。目标明确——亚瑟那颗价值连城的脑袋。
“哼。”渡鸦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冰蓝色的瞳孔没有丝毫波动。她甚至没看那些扑来的暴徒,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倏地向左滑开半步。
亚瑟背靠着冰冷的车厢壁,剧痛让他的视野边缘还在发黑,右臂软塌塌地垂着,完全使不上力。但他完好的左手,己经闪电般从后腰抽出了一把锯齿状的、布满暗红锈迹的短柄砍刀——这是他在卡车角落里摸到的“礼物”。
源盘在他剧痛混沌的精神世界里艰难运转,浑浊的暗金色光芒微弱地闪烁,强行勾勒出扑来者混乱的轨迹。**慢!太慢了!** 在源盘被零号胚胎冲击后的残破视野里,这些亡命徒的动作破绽百出。
第一个冲到的家伙,脸上带着豁口的刀疤,挥舞着一根焊着锯齿钢片的铁管,狞笑着砸向亚瑟的头颅。亚瑟没躲。他左手反握的锈蚀砍刀自下而上,以一个刁钻到诡异的角度撩起!
**噗嗤!**
刀锋精准地避开了铁管,深深楔入了对方毫无防护的腋下软肋!滚烫的鲜血喷溅到亚瑟脸上,带着咸腥的铁锈味。刀疤脸的狞笑瞬间凝固,化作难以置信的剧痛和恐惧。亚瑟甚至没拔刀,左手腕一拧,借着对方前冲的力道和砍刀锯齿的撕扯,狠狠将人甩向侧面另一个举着霰弹枪的家伙!
“砰!”霰弹枪仓促开火,大部分钢珠轰在了自己同伴的后背上,炸开一团血雾。两人惨叫着滚作一团。
渡鸦那边更加致命。她没有武器,也不需要。她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化作一道模糊的冰蓝残影。一个挥舞着电击棒的壮汉只觉得手腕一凉,紧接着是刺骨的剧痛——他的手腕被渡鸦的手指拂过,一层诡异的冰霜瞬间蔓延覆盖,皮肉连同骨骼发出细微的碎裂声!电击棒脱手,壮汉抱着瞬间冻僵坏死的手腕惨嚎倒地。
另一个从侧面偷袭的家伙,匕首刚递出一半,渡鸦仿佛脑后长眼,一个矮身旋踢,穿着硬底军靴的脚踝精准地扫在他的太阳穴上。“咔嚓”一声脆响,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如同破麻袋般斜飞出去,撞在生锈的管道上,没了声息。她的动作简洁、高效,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冰冷残酷,每一次接触都伴随着骨裂或冻结的死亡之音。
战斗在不到二十秒内结束。地上躺了七八个扭曲的身体,呻吟、冻结、死亡。剩下几个侥幸没冲在最前面的鬣狗,被这血腥高效的屠杀彻底吓破了胆,怪叫着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堆积如山的垃圾阴影里。车库瞬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瓦斯灯摇曳的噼啪声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渡鸦甩了甩指尖沾染的一丝冰屑,走到一个被冻碎了膝盖、还在痛苦抽搐的家伙面前。冰蓝色的眸子俯视着他,没有任何情绪。
“屠夫。”她吐出一个词,声音比冻结的金属更冷,“他在哪?”
地上的男人牙齿打颤,眼神涣散,巨大的恐惧压倒了疼痛:“…黑…黑巷…尽头…裂开的…反应炉壳…下面…”他断断续续地挤出信息,“别…别杀我…”
渡鸦没再看他,转身走向亚瑟。亚瑟正用左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撕裂的伤口,冷汗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那把锈蚀的砍刀还钉在第一个倒霉鬼的腋下,血顺着刀槽汩汩流出。
“能走?”渡鸦问。
亚瑟首起身,脸上沾着血污,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锋:“带路。”他瞥了一眼地上还在抽搐的人,声音嘶哑,“留着喂老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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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港的“黑巷”,名副其实。这里并非狭窄的小巷,而是一条由巨大废弃管道内部强行凿通形成的、不见天日的“隧道”。管道内壁布满了滑腻的苔藓和可疑的锈蚀粘液,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混合着腐烂垃圾、劣质化学制剂和某种生物排泄物的恶臭。只有墙壁上零星嵌着的、接触不良的荧光灯条,散发着惨绿或幽蓝的微光,勉强照亮脚下湿滑、凹凸不平的金属地面。各种奇形怪状的涂鸦和意义不明的符号覆盖了大部分管道壁,如同某种异教徒的图腾。
黑暗中,无数视线如同跗骨之蛆。有蜷缩在管道凹陷处取暖的流浪汉,眼神麻木空洞;有在阴影里进行着无声交易的走私贩,警惕的目光扫过每一个经过的人;更有一些明显不怀好意的家伙,目光贪婪地扫过渡鸦凹凸有致的身形和亚瑟那条无法动弹、却明显不寻常的残臂。
渡鸦走在前面,步伐稳定,冰蓝色的瞳孔在幽暗的光线下如同两盏寒灯,所过之处,那些贪婪窥视的目光下意识地回避。她身上散发出的无形杀气和冰冷,是比任何武器都有效的通行证。
亚瑟紧跟在后面,左手按在腰间,那里别着他在尸体上捡来的一把老式大口径左轮。每一步都牵扯着后背的伤口,剧痛如同附骨之疽。源盘在精神世界中缓慢旋转,浑浊的暗金色光芒如同风中残烛,竭力捕捉着周围环境的细节和潜在威胁。他能“听”到管道深处传来的窃窃私语,能“看”到阴影里某些人蠢蠢欲动的肢体语言。这份源自源盘的、超越常人的感知,在此刻既是负担也是预警。
“到了。”渡鸦在一个巨大的、向内凹陷的管道壁前停下脚步。这里像是被某种巨力硬生生砸开了一个不规则的裂口,裂口边缘犬牙交错,覆盖着厚厚的黑色油污和铁锈。裂口内部向下延伸,形成一道陡峭的金属斜坡,尽头是一扇用厚重、布满焊接疤痕的锅炉钢板粗暴拼凑成的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用暗红色油漆(或者干涸的血?)潦草涂抹的、扭曲的齿轮图案,齿轮中心似乎还嵌着一颗不知名生物的眼球标本,在幽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
空气在这里变得更加污浊,一股浓烈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强效消毒水试图掩盖,却盖不住下面翻涌的福尔马林、腐败组织液、劣质润滑油烧糊的味道,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属于高频电锯切割活体组织时产生的独特焦糊肉香。
这就是“屠夫”的诊所。一个比老鬼的地下巢穴更首接、更赤裸裸的、散发着死亡与改造气息的地方。
渡鸦没有敲门。她首接走到那扇沉重的锅炉钢板门前,抬起包裹在黑色作战服里的修长小腿,靴底包裹的金属硬头狠狠踹在门板中心!
**哐——!!!**
一声沉闷到让人心头发颤的巨响在管道内回荡,震落簌簌的铁锈灰尘。门板纹丝不动,只有那嵌着的眼球标本似乎震颤了一下。
几秒钟死寂后,门内传来一阵沉重、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关节摩擦的“嘎吱”声,越来越近。接着是门后粗大金属门闩被拉开时刺耳的刮擦声。
厚重的锅炉钢板门向内打开一条缝隙,一股更浓烈的混合怪味如同实质般涌出。
一张脸出现在门缝的阴影里。
那不是一张人类的脸。至少,不完全是。
下半张脸似乎还保留着人类的轮廓,皮肤粗糙黝黑,下巴上留着浓密的、沾着油污的胡茬。但上半张脸…一只眼睛的位置被一个复杂、多镜头的机械义眼取代,冰冷的红点在其中几个镜头深处闪烁。另一只眼睛倒是血肉之躯,但瞳孔是浑浊的黄色,布满血丝,眼神冷漠得如同看待两件即将被拆解的货物。他的额头和太阳穴部位覆盖着粗糙焊接的金属装甲板,几根的电线从装甲板边缘探出,随着他微微歪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谁…砸…我的…门?”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强烈的金属摩擦音,像是声带被改造过,又像是很久没说过人话。那只黄色的生物眼睛缓慢地扫过门外的渡鸦和亚瑟,最终停留在亚瑟那条无法动弹、皮肤上还残留着晶簇疤痕的右臂上。机械义眼的红点骤然聚焦,发出细微的嗡鸣。
“病人。”渡鸦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首接推开那沉重的门板,仿佛那是纸糊的。她侧身让开,露出身后脸色苍白却眼神凶狠的亚瑟。
“治他。或者,拆了你这里。”
亚瑟抬起头,完好的左手有意无意地搭在腰间左轮的枪柄上,迎着“屠夫”那只冰冷机械眼和浑浊黄瞳的审视,咧开一个同样冰冷、带着血腥味的笑容。
“听说…你这里,手艺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