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怀安挂了电话。
他没有回家,也没有回单位。
而是把车,开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他一个人坐在车里,抽着烟。
一根,接着一根。
他在等。
等一个,可能改变他儿子命运的消息。
时间,度秒如年。
终于。
车窗被人从外面轻轻敲了敲。
是他的心腹,老周。
王怀安立刻摇下车窗。
“怎么样?”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老周的脸上,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凑到王怀安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地说道。
“主任,您……您真是神了!”
“我刚从一机厂我那老表那里回来。”
“厂里,真的要招工了!”
“就在下周!”
“招的岗位,就是三个车工,两个钳工!”
“连考试偏向实际操作这一点,都一模一样!”
“据说,这是他们厂长昨天半夜,才在内部小会上定的!外面连一点风声都没有!”
轰!
老周的每一句话。
都狠狠地砸在王怀安的心上!
真的!
竟然全都是真的!
那个神秘的“送报人”,他到底是谁?!
他怎么可能,比一机厂的厂长,知道得还要早,还要详细?!
这己经不是“消息灵通”能够解释的了!
这简首就是……
未卜先知!
一种彻骨的寒意,从王怀安的脚底,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他这才意识到。
自己,或者说整个红星市,都在一个他无法想象的存在的监视之下。
那个存在,就像天上的眼睛。
冷冷地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而他。
不过是这双眼睛,随便看了一眼的,一只小小的蝼蚁。
还没来得及害怕。
一种更强烈的情绪瞬间就压了过来。
贪婪!
是啊!
如果能抱上这样一棵,能够“未卜先知”的大树。
那他儿子的前途,还用愁吗?!
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工人了。
就算是厂里的干部,当上未来的厂长,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这个念头一起。
就像野草一样,在他的心里疯狂滋长!
他再也坐不住了!
“老周,你先回去。”
“今天的事,不准对任何人说起!一个字都不行!”
“明白!”
老周走后。
王怀安立刻发动了汽车。
他一脚油门,朝着一个和他身份,格格不入的地方,疾驰而去。
城西,废品收购站!
他必须,立刻,马上,找到那个“送报人”!
……
破旧的废品收购站里。
夹杂着铁锈和霉变纸张的怪味。
萧禾正蹲在一个角落。
她穿着一身不起眼的旧衣服,脸上还故意抹了两道灰。
看起来,就像一个来卖废品的,普通农村妇女。
她一边假装在整理脚下的旧报纸。
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不远处那个正在分拣铜铁的老人。
李老头。
她己经和李老头“聊”过天了。
几块钱,两斤肉票。
对于一个孤苦伶仃的收废品老人来说,这己经是天大的恩惠。
让他帮忙传几句话,他自然是满口答应。
现在,万事俱备。
只等那条大鱼,自己游进这张网里了。
吱呀——
一辆黑色的轿车,一个急刹,停在了废品站的门口。
这在平时连自行车都很少见到的地方,显得格外扎眼。
车门,推开了。
一个穿着便装,但掩饰不住一身官气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正是王怀安。
他一进来,锐利的目光,就在场内飞快地扫视着。
很快。
他的目光,就锁定在了那个,正在埋头苦干的李老头身上。
他快步走了过去。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易近人一些。
“老师傅,跟您打听个事。”
李老头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
“啥事?”
“我……我想找一个,‘送报人’。”
王怀安的声音,都有些紧张。
李老头闻言,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杆旱烟。
点上,吧嗒吧嗒地抽了两口。
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哦,‘送报人’啊。”
“他来过。”
王怀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他说什么了?”
“他没说什么。”
李老头吐出一口烟圈。
“就让我给你带几句话。”
“他说。”
李老头看着王怀安,一字一句地,复述着萧禾教给他的话。
“他和你,无冤无仇。”
“他也没什么别的要求。”
“他只是觉得,像你这样的好官,不应该被人当枪使。”
“稀里糊涂地,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王怀安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隐忧!
他这次来调查萧建军,本来就是被赵副司令逼的。
他心里早就觉得不太对劲!
李老头没有理会他的表情,继续说道。
“那个‘送报人’还说了。”
“只要你,‘秉公办理’萧厂长的事。”
“过几天,一份更完整的东西,自然会出现在,你该看到它的地方。”
“他还说……”
李老头说到这里,顿了顿。
他看着王怀安,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说出了最后一句,也是最致命的一句话。
“你儿子的命格,很硬。”
“当个小工人,太屈才了。”
“要去,就该去钢铁厂,当一个吃技术饭的工程师。”
轰!
钢铁厂!
工程师!
这几个字,像一道天雷,狠狠地劈在了王怀安的头顶!
他彻底懵了!
他儿子从小就喜欢鼓捣那些机械零件,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当一个工程师!
这件事,连他单位的同事都不知道!
这个“送报人”,他……他竟然也知道?!
他到底是谁?!
他到底想干什么?!
王怀安看着眼前这个普普通通的收废品老头。
却感觉,自己仿佛在凝视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转身,几乎是踉跄着,逃回了自己的车里。
他关上车门。
双手,死死地抓着方向盘。
可那方向盘,却在他的手里,剧烈地颤抖着。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一滴一滴地,滑落下来。
他知道。
他没得选了。
从他收到那封信,并亲自验证了那一刻起。
他就己经成了人家棋盘上的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