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别克防弹轿车,如一头沉默的野兽,无声地滑过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
车内,苏织锦裹紧了身上那件还带着霍敬亭体温与硝烟气息的军大衣,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她知道,自己正被带往一个全新的世界。
霍公馆坐落在法租界西侧,并非一栋孤零零的洋房,而是一座壁垒森严的庄园。高耸的围墙上嵌着电网,门口站着双岗的持枪卫兵。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座军事要塞。
车子停在主楼前,管家早己领着一众仆人恭敬地等候在台阶下。当看到霍敬亭亲自扶着一位陌生的、衣衫不整的年轻女子下车时,所有人都震惊地低下了头,连呼吸都放轻了,但那一道道掩在恭敬之下的、充满探究的目光,还是像针一样扎在苏织锦身上。
“带苏小姐去二楼的朝南套房,准备好热水和干净的衣物。”霍敬亭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威严,“从今天起,她是这座公馆的另一位主人。”
这句话,如同一颗惊雷,在所有仆人心中炸响。
苏织锦被一位年长的女佣领着,走过冰冷的大理石长廊,进入了为她准备的房间。那是一间极为奢华的套房,从地毯到吊灯,无一不彰显着主人的财富与权势。然而,那雕花的窗棂后面,嵌着细不可见的铁丝,让这间华美的房间,更像一个精致的牢笼。
很快,女佣送来了全新的衣物,从里到外,一应俱全,全是沪上最时兴的款式。
苏织锦刚换好衣服,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房门就被敲响。
“苏小姐,长官请您去书房。”
霍敬亭的书房更像一个作战指挥室。巨大的上海地图占据了整面墙壁,数部电话机排列在红木长桌上,空气里弥漫着雪茄和咖啡的浓郁气味。
他己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衬衫,正在接一个电话,神情冷峻,言语简练,似乎完全不受余毒影响。
挂断电话,他看向苏织锦:“德信银行总部门口,己经有他们雇来的人准备闹事了。”
他走到她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苏小姐,你的那本‘账册’,现在能告诉我,如何打赢这黎明前的第一仗吗?”
这又是一次试探。考验她的价值,是否仅限于提供一个名字。
苏织Jin迎上他的目光,平静地说:“釜底抽薪,围魏救赵。”
霍敬亭眉梢一挑,示意她继续。
“他们想在德信银行制造挤兑,我们就让他们的老巢先起火。”苏织锦走到地图前,纤细的手指,精准地点在了另一个位置,“陈司令的小舅子,用他夫人的名义,在华懋饭店的地下金库里,藏了三百根金条。这个消息,现在就‘不小心’透露给《晶报》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
她顿了顿,又指向另一个地方:“同时,以德信银行的名义,在所有分行同时张贴公告,宣布为回馈储户,今日办理业务者,利息上浮一成。把准备在总行闹事的人流,分散到全城。”
“把火引向敌人,把压力化为我们的红利。霍少帅,你觉得这出戏如何?”
霍敬亭死死地盯着地图上被她指出的那两个点,久久没有说话。
许久,他才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一字一句地,将苏织锦的计划完整复述了下去。
挂断电话,天边己经泛起了鱼肚白。
第一缕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亮了书房里的微尘。
霍敬亭转过身,看着沐浴在晨光中的苏织锦,她的身影被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轮廓,脆弱又坚定。
“苏织锦,”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从今天起,你不是我的未婚妻。”
苏织锦的心猛地一沉。
只听他继续说道:“你是我的……军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