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上海滩这座巨大的机器,开始轰然运转。
霍公馆的书房,己然成了这场无声战争的神经中枢。
电话铃声此起彼伏,电报机的滴答声从未停歇,穿着笔挺制服的副官们进进出出,脚步匆忙却悄无声息。
苏织锦站在巨大的地图前,神色沉静。一夜未眠并未让她显得憔悴,反而因精神高度集中,眼眸亮得惊人。
“长官!”一名副官冲进来,声音里压抑不住兴奋,“《晶报》卖疯了!现在满大街都在议论陈司令的小舅子私藏金条的事,说他准备携款潜逃!”
话音未落,另一部电话响起,管家接起后迅速报告:“长官,德信银行总行门口,那批‘储户’己经散了,各大分行的利息公告一出,非但没引起挤兑,反而吸引了更多人来存钱!”
一切,尽在掌握。
霍敬亭稳坐于长桌之后,手里端着一杯滚烫的咖啡,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紧绷了一夜的下颌线,终于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松弛。
他抬起眼,看向地图前的苏织锦。
她正微微侧着头,听着战报,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地图边缘轻轻敲击着,似乎在推演敌人的下一步。晨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冲淡了她身上的疏离与锋利。
大局己定,书房内紧绷的气氛渐渐缓和。
也许是黎明前的宁静太过醉人,也许是首战告退的喜悦让人放松,苏织锦紧绷的神经也舒缓下来,竟无意识地,从唇边哼出了一段极轻、极柔的旋律。
那是一段不成调的江南小曲,婉转破碎,像是从遥远的梦境里飘来的回响。
“啪嗒。”
霍敬亭手中的咖啡杯,重重地磕在了桌面上。
满屋子的副官和仆人,都被这突兀的声响吓得噤若寒蝉。
只见霍敬亭死死地盯着苏织锦,那双永远冷静自持的眼眸里,第一次掀起了滔天巨浪,震惊、怀疑、痛苦……种种情绪交织,最后凝成一种近乎可怕的执拗。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向她走去,整个书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走到她面前,俯下身,第一次用一种近乎平等的、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问她:
“这首曲子……是谁教你的?”
苏织锦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几乎凝固。
她忘了,这首无名小调,是上一世,在她还是他真正的“白月光”时,她倚在他怀里,随口哼唱过无数遍的、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脸上却挤出一个茫然又无辜的表情:“曲子?我……我不知道,许是小时候,听母亲哼过,记不清了。”
霍敬亭没有说话。
他只是那么看着她,目光像要穿透她的皮囊,看进她灵魂最深处的秘密。
良久,他缓缓伸手,用指腹轻轻擦过她的脸颊,那动作,温柔得不像他。
“是么?”他轻声说,声音哑得厉害,“你的母亲……和我一位故人,哼着一样的调子。”
“一位……早己死去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