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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辰又卷了一个饼，边吃边说：“咳，那是家里老头子的招牌。我就是个蹭吃蹭喝、偶尔提提意见的。”
他语气轻松，带着点自嘲。
“不过说实话，老板，你这手艺，窝在这个小店里，真是有点屈才了。每天限量八十只？太少了！光闻着味儿，这条街都能排长队。”
程希笑了笑，拿起抹布擦着己经很干净的柜台。
“小店经营，人手有限。保证质量最重要。多了怕顾不过来，砸了招牌。”
她语气平和，带着一种小店主特有的务实和坚持。
“这倒是。店里就你自己一个人，没雇个伙计？”
“没有，我自己基本忙得过来，而且我朋友有时间的话也会过来帮忙。”
顾辰表示理解，又夹起一片鸭皮单独蘸白糖吃。
“嗯…酥脆化渣，甜香不腻，地道！老板，你这鸭子，从选胚到烫皮、晾胚、灌汤、烤制，每一步都下了功夫吧？我看这皮下的脂肪层，处理得恰到好处，不多不少，全靠吹气那步的功夫。”
程希这下是真的有点刮目相看了。
能说出“灌汤”、“吹气”这些行话的，绝非普通食客。
她放下抹布，认真地看向顾辰：“顾先生…顾辰，您对烤鸭很了解？”
顾辰咽下嘴里的食物，端起旁边程希给他倒的水喝了一口。
笑着说：“家里做餐饮的嘛，从小在厨房里钻，各种菜系都爱琢磨。烤鸭是我最喜欢的之一，研究过不少。不过纸上谈兵容易，真要做到您这水准，难！火候、时间、鸭子本身的品质，缺一不可。你这鸭子，是本地特供的吧？肉质紧实，香味足，不是那种速成的。”
“是，跟城郊一家生态农场长期合作，只用填足日子的樱桃谷鸭。”
程希点头，遇到懂行的同好，话匣子也打开了点。
“关键在烫皮和晾胚，皮要绷紧，风干要透，烤的时候皮下的脂肪才能化开，把皮顶得酥脆。”
“没错！还有炉温，前期要高，锁住水分，后期要稳，慢慢把皮烤酥上色……”顾辰兴致勃勃地接话。
两人围绕着烤鸭的制作工艺、火候把控、甚至酱料的配比，越聊越投机。
程希难得遇到一个能如此深入交流餐饮细节的人，而且对方态度真诚，言语风趣，没有半点架子。
她紧绷的嘴角彻底放松下来，偶尔还会被顾辰模仿某个大厨的趣事逗笑，眼睛弯弯的，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她搬了张凳子坐在柜台后面，离顾辰的桌子不远不近，不再是刚才那种疏离的店主姿态。
顾辰健谈又热情，他不仅聊烤鸭，还聊起“食味居”新店的筹备、遇到的奇葩客人、寻找特色食材的经历，甚至吐槽自家老爷子对食材的挑剔程度。
他的话语间充满了对餐饮行业的热爱和一种积极乐观的态度，很有感染力。
程希听着，时而点头，时而插一两句自己的见解，气氛轻松而融洽。
“所以啊，我就觉得，做餐饮，尤其是想做出点特色和口碑，真不能闭门造车。得多交流，多看看。”
顾辰解决掉最后一块鸭肉，满足地擦了擦嘴。
“像今天能吃到老板你的手艺，还能聊这么多，真是意外之喜。感觉比去参加那些无聊的酒会有意思多了！”
程希也笑了：“做自己喜欢的事，再累也值得。”
“对！就是这个理儿！”顾辰一拍桌子，表示强烈赞同。
他看了看手表，“哟，真不好意思，聊着聊着忘了时间。耽误你打烊了吧？”
程希也看了看墙上的钟：“还好，也差不多了。”
顾辰站起身，非常自觉地把桌上的骨头、用过的纸巾等归拢到盘子里，把椅子搬回原位。
“老板，今天真是多谢款待了，这烤鸭，名不虚传！下次我带我家老头子来尝尝，他肯定喜欢！”
他掏出手机，“方便加个微信吗？以后要是有什么好的食材供应商或者餐饮圈的消息，咱们可以互通有无？”
程希犹豫了一瞬。
她开店以来，加客人微信的不多。
但顾辰给人的感觉确实很舒服，阳光开朗，懂行，又是同行，交流起来很顺畅。
她点点头，也拿出手机：“行。”
两人互相扫了码，添加了好友。
程希备注好对方的名字，又把自己的名字发了过去。
“那行，程老板，我先撤了。再次感谢！改天见！”
顾辰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朝程希挥挥手，笑容灿烂地推门走了出去。
铜铃再次“叮铃”作响。
程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暮色渐浓的街头，心情难得地轻松愉悦。
她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脸上还带着一丝未散的笑意。
就在顾辰推门离开的瞬间，几步之外，人行道旁一株老槐树下的阴影里，一道笔挺的藏蓝色身影，己经无声地伫立了不知多久。
陆砚之结束了外面的工作，警车停在街角。
虽然有安排警员保护她，但他依旧习惯性地步行经过“鸭味人间”。
目光扫过，本是例行公事般地确认安全。
然而，玻璃窗内透出的暖黄灯光下，那幅刺眼画面却让他瞬间钉在了原地。
他想起每一次不期而遇，她眼中那深如沟壑的戒备和避之不及的疏远。
拘谨，恐惧，厌恶，避如蛇蝎。
可眼前呢？
她对着“食味居”的少东家顾辰，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她甚至和他聊得那么投机！
他们交换了什么？烤鸭的心得？还是……别的？
西年了！
他像个傻子一样被困在原地，被那段她弃如敝履的感情反复凌迟！
而她呢？
她可以对着一个刚认识的男人，笑得那么灿烂，那么毫无负担地添加新的联系人！
他死死地盯着窗内那个因为刚才愉快的交谈而显得容光焕发的女人。
她脸上的笑容，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什么轻松愉悦，而是淬了毒的讽刺，是狠狠扇在他脸上的耳光！
他插在口袋里的手松开又攥紧。
最终，他用尽所有意志力，猛地转身！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而店内的程希，对此一无所知。
她锁好门，关掉招牌灯，店内陷入一片温暖的黑暗。
她揉了揉有些笑僵的脸颊，回味着刚才关于烤鸭的有趣讨论，只觉得疲惫的一天终于有了个还算不错的收尾。
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走向后厨，准备彻底结束今天的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