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那是一种被极度震惊和恐惧瞬间冻结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间仿佛在秦安瑜坐着轮椅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刹那彻底凝固。明亮到刺眼的法庭灯光,像无数冰冷的探照灯,将她苍白如纸、形销骨立的身影和那双淬火般冰冷的眼睛,毫无遮拦地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心。
被告席上,祁宏那张因惊惶辩解而扭曲涨红的脸,在看清门口人影的瞬间,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血液,褪成一种死人般的灰败。他浑浊的眼珠因极致的恐惧而骤然放大,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瞪着秦安瑜,仿佛看到了从地狱最深处的血池中爬出来的索命厉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被卡死的嘶哑声,刚才还在滔滔不绝的辩解戛然而止,只剩下无法抑制的、筛糠般的剧烈颤抖!他下意识地想后退,身体却僵硬得如同被钉在了原地,双腿一软,整个人几乎要下去,全靠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被告席栏杆才勉强没有滑倒。
“秦…秦安瑜?!”他旁边的律师失声惊叫,声音尖锐得变了调,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看向秦安瑜的眼神充满了惊骇和一种大祸临头的绝望!他本能地想上前一步挡住祁宏的视线,却被祁宏那剧烈的颤抖和惊恐的眼神钉在了原地。
法官威严的面孔上也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愕,敲击法槌的动作僵在半空。检察官锐利的目光在秦安瑜和瞬间崩溃的祁宏之间飞快扫视,眼中精光爆闪,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蕴含的巨大冲击力。
旁听席上,短暂的死寂后,是压抑不住的、如同火山爆发前的低气压!记者们手中的相机快门疯了似的按动,“咔嚓咔嚓”的声响如同密集的冰雹砸在寂静的法庭上,闪光灯连成一片刺目的白炽光网,贪婪地捕捉着这戏剧性的一幕——轮椅上的复仇者,与被告席上瞬间被恐惧击垮的“债主”!
空气被无声的惊涛骇浪撕扯着,紧绷到极致!
在这片几乎要将人碾碎的、由惊骇、探究、恐惧和疯狂快门声组成的风暴中心,秦安瑜却如同深海最寒冷的礁石。她稳稳地坐在轮椅上,背脊挺得笔首,仿佛感觉不到身体深处传来的阵阵剧痛和虚弱。那双淬火后的眼睛,如同精准的冰锥,穿透所有刺目的闪光灯和混乱的视线,牢牢地、毫无温度地钉死在祁宏那张因恐惧而彻底扭曲的脸上。
她的嘴角,保持着那抹极其细微、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没有愤怒的嘶吼,没有悲怆的控诉,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波动。
只有一种纯粹到令人胆寒的——无声的压迫!
一种用她破碎的身体、冰冷的眼神和无声的存在本身,凝聚成的、足以碾碎灵魂的审判力量!
陆沉如同最沉默的影子,伫立在轮椅侧后方。他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出长长的、充满压迫感的阴影,恰好将秦安瑜笼罩其中一部分,形成一种无言的守护(或者说,威慑)。他琥珀色的眸子锐利如鹰隼,冰冷地扫视全场,确保没有任何人敢在这片混乱中靠近轮椅分毫。他不需要说话,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肃静!”法官终于反应过来,重重敲下法槌,威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试图压下现场的混乱,“法庭重地,禁止喧哗!保持秩序!” 法警立刻上前一步,严厉的目光扫向旁听席,记者们疯狂按快门的手才稍稍收敛,但眼神中的狂热丝毫未减。
法官的目光转向门口,落在秦安瑜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复杂:“这位女士,请表明身份和来意。这里是联邦高等法院预审听证会,非相关人员不得擅入!”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秦安瑜身上。
祁宏死死抓着栏杆,灰败的脸上肌肉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惊恐绝望的目光死死锁在秦安瑜身上,仿佛在等待最终的审判降临。
秦安瑜依旧没有看法官。
她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依旧牢牢钉在祁宏身上。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那只没有紧捂胸口的左手——那只被薄薄纱布包裹、掌心伤痕累累的手。动作缓慢而虚弱,每一个细微的抬起都仿佛耗尽了力气,牵动着她的呼吸更加急促。
旁听席上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记者们屏住呼吸,镜头疯狂聚焦在她那只抬起的手上。
她要做什么?控诉?指认?
然而,秦安瑜抬起的手,并未指向祁宏。她只是用那只缠着纱布、微微颤抖的手,极其缓慢地、极其清晰地,指了指自己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嘴唇。
然后,她轻轻地、缓缓地摇了摇头。
动作幅度很小,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但那含义,却如同惊雷般在寂静的法庭上炸开!
**她不能说话!**
她无声地宣告着这个事实!
一个被拔掉舌头、被强行剥夺了发声权利、被推入地狱深渊的受害者!
“嘶——”
旁听席上,倒吸冷气的声音再也无法抑制!
记者们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狂热!不能说话!这个无声的姿态,比任何血泪控诉都更有力量!它本身就是最残酷的证词!指向谁?不言而喻!
祁宏!
被告席上的祁宏,在看到秦安瑜那个无声动作的瞬间,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极致恐惧和崩溃的尖叫,猛地从他那因恐惧而扭曲的喉咙里爆发出来!那声音尖锐刺耳,瞬间撕裂了法庭勉强维持的秩序!
“她!她!她不能说话了!她真的不能说话了!”祁宏像是彻底疯了,双手抱着头,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眼神涣散,语无伦次地嘶吼着,唾液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下,“是她!是沐婷!是她逼我的!她让我找人……拔掉……拔掉……”他仿佛陷入了最恐怖的噩梦,眼前全是秦安瑜满口鲜血、无声嘶吼的惨烈画面,和他自己躲在阴影里、听着那绝望呜咽时颤抖的身影!
“闭嘴!祁先生!不要乱说!”律师魂飞魄散,扑上去死死捂住祁宏的嘴,但己经晚了!
“哗——!”
旁听席彻底炸开了锅!记者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再也顾不上法警的警告,闪光灯疯狂闪烁,记录下祁宏这精神彻底崩溃、不打自招的惊悚一幕!检察官猛地站起身,眼中精光暴射,厉声道:“记录!被告祁宏刚才的言论!这是极其重要的自证其罪的供述!”
“不!不是!我没有!是她!是她害死了沐婷!她才是凶手!”祁宏被律师死死捂着嘴,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秦安瑜,充满了怨毒和濒死的疯狂!他拼命挣扎,想要挣脱律师的束缚,指向秦安瑜,“她该死!她和她弟弟都该死!顾清寒!顾清寒他……”
“砰!砰!”法警立刻上前,强行按住状若疯癫、试图冲击被告席栏杆的祁宏。场面瞬间一片混乱!法槌声、呵斥声、祁宏的嘶吼呜咽声、记者的快门声混杂在一起!
在这片彻底的混乱风暴中心,秦安瑜依旧坐在轮椅上。
她的身体因为祁宏那充满怨毒的嘶吼和混乱的冲击而微微摇晃,脸色更加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那只紧按在胸口、攥着染血契约的右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更加凸起,隔着厚厚的纱布都能感受到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力量。
然而,她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痛苦或愤怒的表情。
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虚无的平静。
那双淬火般的眼睛,如同观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冷漠地注视着祁宏在恐惧和疯狂中彻底坍塌、自取灭亡的过程。
她甚至……连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都未曾改变分毫。
无声。
她只是无声地坐在那里。
用她的存在,用她的残缺,用她那淬火后冰冷无情的眼神,就轻而易举地,将一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老狐狸,推入了自我毁灭的深渊。
陆沉冰冷的视线扫过混乱的法庭,最后落在秦安瑜苍白却平静得可怕的侧脸上。他微微俯身,低沉的声音如同耳语,只有她能听见,带着一种冰冷的确认:
“听到了吗?”
“他在恐惧。”
“他在崩溃。”
“他……在为你弟弟偿债的第一步。”
秦安瑜长长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那只紧按在心口的手,似乎……攥得更紧了一分。
心口的位置,那片被血浸透、刻着血契的纸片,隔着纱布和衣物,仿佛传来一阵滚烫的灼痛。
那是债火燃烧的温度。
也是……淬火之刃,第一次真正见血的冰冷回响。